那人,就这么站在那里。
堂内作坊,数十口大锅仍在翻滚,蓝色的火苗仍在舔舐着锅底,可所有的热量,仿佛都在他出现的那一刻,被抽干了。
冰冷。
死寂。
那道从额角贯穿到嘴角的狰狞刀疤,像是一条活着的蜈蚣,在他脸上微微抽动。他那身洗得发白的玄色劲装下,是坟起如山丘的肌肉,蕴藏着爆炸性的力量。
他没有看那些吓得面无人色的工匠,也没有看那些如临大敌的护卫。
他的眼睛,浑浊,无光,像两颗蒙尘的死灰色珠子。
那双眼睛,从踏入作坊的那一刻起,就越过了所有人,死死地,钉在了沈惟的身上。
空气,凝固成了琉璃。
一名亲卫端着茶盘的手,青筋微不可查地一跳。他能感觉到,自家主公的身后,那名刚刚冲进来报信的水狼营亲卫,呼吸已经彻底乱了。
那是被猛兽盯住的,最原始的恐惧。
然而,沈惟没动。
他甚至连眼皮,都没有多眨一下。
(好重的血腥味。)
(这不是杀气,这是尸气。从死人堆里爬出来,才会有的味道。)
(杀过的人,不止一百,怕是……千人斩。)
那人,终于动了。
他迈开脚步,一步,一步,朝着沈惟走来。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所有人的心脏上。沉重,压抑。
他就这么来了,在官家的三百禁军还没到来之前,他---一个人来了
他就这么停在了沈惟面前三步远处。
这个距离,是高手过招,瞬息可以分生死的距离。
“咱家,邢力。”
他的声音,像是两块生锈的铁片在摩擦,干涩,刺耳。
“奉官家之命,前来担任沈公子亲军教头。”
来了。
皇帝的监军。
皇帝的刀。
沈惟身后的那名水狼营亲卫,手已经按在了刀柄上,身体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
沈惟却笑了。
他脸上的笑容,很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属于少年人的温和。
“有劳邢教头。”
他微微侧身,对着身旁的一名亲卫,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死寂的作坊。
“你,带邢教头去东厢最好的那处院子歇息。备上热水好茶,莫要怠慢了贵客。”
贵客。
不是教头,是贵客。
那亲卫立刻躬身:“是,主公。”
邢力那双死灰色的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波动。他深深地看了一眼沈惟。
他看到了那张年轻得不像话的脸。
他看到了那双平静得宛如深潭的眼。
他没有看到,他预想中的任何一种情绪。没有恐惧,没有戒备,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郑重。
只有,平静。
仿佛他不是皇帝派来的监军,不是一个能止小儿夜啼的煞神。
而真的,只是一个,远道而来的……客人。
“沈公子,”邢力的声音,依旧难听,“官家的意思是,操练之事,即刻开始。”
他是在强调自己的身份和权力。
沈惟脸上的笑容,没有变。
“教头远来辛苦,不急于一时。”
他转过头,不再看邢力,而是看向那些已经快要窒息的工匠和护卫。
“都愣着做什么?”
他的声音,陡然一冷。
“糖要熬糊了!手里的活计,都停了么!”
这一声呵斥,像是一盆冷水,瞬间浇醒了所有人。
工匠们一个激灵,慌忙转过身去,继续搅动糖浆,添加煤料。护卫们也挺直了脊背,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岗位上。
喧嚣声,轰鸣声,再次充满了整个作坊。
仿佛刚才那足以冻结灵魂的死寂,从未出现过。
邢力,被晾在了原地。
他一个人,站在那片恢复了运转的“机器”中央,像一块突兀的,与周遭格格不入的顽石。
那亲卫走到他身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姿态恭敬,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意味。
“邢教头,请。”
邢力脸上的刀疤,扭曲了一下。
他最后看了沈惟的背影一眼,没有再说什么,转身,跟着那亲卫,走出了作坊。
直到那座铁塔般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口。
沈惟身后的那名水狼营亲卫,才像是虚脱了一般,猛地喘了一口粗气,后背,已然被冷汗湿透。
沈惟没有回头。
“去,让韩四郎,从我们水狼营抽出一百五十名精英,都带到后院的校场。”
“是!”
那亲卫领命,脚步带着一丝仓皇,飞奔而去。
……
鬼宅,后院。
曾经的乱葬岗,如今,已经被夷为平地。夯实的土地上,铺着一层厚厚的黄沙。这里,是水狼营的校场。
沈妤站在书房二楼的窗前,静静地看着下方。
她听说了那个“教头”的到来,也感受到了那股几乎要冲破屋顶的煞气。
但阿弟,没有丝毫慌乱。
他甚至没有在前厅多停留一刻,就直接来到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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