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询的声音,幽幽地在黑暗中回荡。
几位幕僚同时躬身,深深一揖。
“……相爷,英明。”
没有激烈的讨论,没有异议。
只有最心领神会的默契。
一条无形的、由“赞誉”和“重任”编织成的绞索,已经悄然套向了那个远在钱塘鬼宅的少年郎。
“……汤全。”
汤询唤道。
“奴婢在。”
汤全立刻上前一步,跪伏在地。
“那些虚的,是绞索。但要让他死,还需要一把刀。”
阴影中,汤询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层层屋脊,落在了军器监的方位。
“神臂弓……验收在即了吧?”
“回相爷,不足两月。”
“嗯。”
汤询的声音,陡然转冷。
那是一种剥离了所有情绪,只剩下绝对目的的、工具般的冰冷。
“此等国之利器,绝不能……安安稳稳地,落在他沈惟的手里。”
汤全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他知道,真正的杀招,来了。
“你要在验收之日,做些文章。”
“……”
汤全伏在地上,额头贴着冰冷的地面,静静地听着。
“要么……”
“……让那张弓,在众目睽睽之下,‘意外’损毁。”
“最好,能伤及几位观礼的要员。如此,便可坐实他徒有虚名,监管不善,办事疏漏的死罪!”
“要么……”
汤询的声音,压得更低,像魔鬼的耳语。
“……就让那张弓,在最关键的时候,‘失控’。”
“让那支本该射向靶子的箭……”
“……射向,不该射的地方。”
轰!
汤全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不该射的地方?!
神臂弓验收之日,能到场观礼的,除了陛下,还能有谁?!
这是……要直接把“弑君”的惊天大罪,栽到沈惟的头上!
这一刻,他才真正理解了相爷的狠。
相爷根本不在乎那神臂弓到底能不能造出来。
他在乎的,是沈惟,必须死!
而且,要死得毫无翻身之地,死得让建王、让皇城司、让所有与他有牵连的人,都避之不及!
(要么,把技术夺过来。)
(要么,就连人带东西,彻底毁掉!)
这,才是真正的权相!
“奴婢……”汤全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恐惧与兴奋,而微微发颤,“……明白。”
“去办吧。”
汤询挥了挥手,像是驱赶一只蚊蝇。
“喏。”
汤全和一众幕僚,如蒙大赦,躬身行礼,悄无声息地倒退着,消失在门外。
巨大的书房,再次恢复了死寂。
只剩下那几盏油灯,在黑暗中,静静燃烧。
许久。
一只苍老的手,再次从阴影中探出。
那只手,缓缓地,移向了书案一角,那副名贵的紫檀木棋盘。
棋盘上,黑白二子,已呈绞杀之势。
他修长的手指,拈起了一枚黑色的棋子。
那枚棋子,代表着沈惟。
他没有将棋子落下。
而是用拇指和食指,将那枚冰冷的玉石棋子,缓缓地,重重地,按在了棋盘纵横交错的线条之上。
“咔……”
一声轻微的、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他仿佛要用这枚棋子,将那坚硬的紫檀木,碾碎。
灯影摇曳,映照出书案后那张模糊而威严的脸庞。
那张脸上,没有表情。
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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