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浸染着北域万仞苍山的每一寸峰峦。
明瑞盘膝卧在寒玉床榻之上，周身萦绕的淡金色灵力缓缓收束，最后一缕氤氲没入他的眉心，归于沉寂。窗外的罡风卷着碎雪，拍打着崖边的玄铁窗棂，发出呜呜的低鸣，像极了远在星河彼岸的呜咽。
他没有睁眼，眼睑覆着一层浅浅的青黑，连日来的闭关苦修，让他的神念都带着几分疲惫，可这疲惫里，却藏着一丝入骨的空落，像心口被剜去了一块，岁岁年年，都填不满。
意识沉落，不是沉入修行的禅定，而是坠入了无边无际的梦境。
梦里没有杀伐，没有宗门纷争，没有天道桎梏，只有一片温软的霞光，霞光里，立着一道纤细的身影。
杨曦曦。
这个名字在明瑞的心底刻了三百年，刻入神魂，刻入道基，刻进了他每一次运转灵力、每一次挥剑破敌的执念里。
她不是什么惊才绝艳的天纵奇才，没有万古罕见的体质，也没有翻手覆云的神通，只是当年在青云宗外门，那个会怯生生递给他一枚温软的桂花糕，会在他被同门排挤时，默默站在他身后的小丫头。
后来，他觉醒了【万道归墟系统】，一朝崛起，从青云宗的废柴弟子，一路踏碎天骄，横扫北域，登临一方至尊之位，手可摘星，脚可踏海，世间万灵皆俯首。
可系统的馈赠，从来都带着淬骨的代价。
当年那场九天雷劫，他道基将崩，神魂欲裂，是杨曦曦，那个连金丹境都未曾踏足的女子，以自身神魂为引，以血肉为祭，硬生生撞入了系统的核心本源，替他挡下了那道灭魂的天雷。
系统保住了他的命，却也将杨曦曦的残魂，彻底禁锢在了系统深处的虚无之境。
系统面板上，那一行冰冷的字迹，明瑞看了三百年，从未变过。
【宿主伴侣：杨曦曦】
【状态：神魂沉眠，肉身湮灭，系统本源封印中——生机残存一缕，无苏醒之法】
三百年，明瑞从金丹到元婴，从化神到渡劫，从半步至尊到真正的域主，他踏遍九天十地，寻遍上古秘境，翻遍万古古籍，试过无数逆天改命的丹药，炼过无数聚魂凝魄的法宝，甚至不惜以自身道果为引，想要撬动系统的封印，唤醒那一缕残魂。
可终究是徒劳。
系统的本源，是他力量的根基，也是囚住他爱人的铜墙铁壁。他能掌控系统的万千神通，能调用系统的无尽资源，却唯独触不到那片沉眠的虚无，碰不到那个蜷缩在黑暗里，连梦呓都带着怯意的身影。
梦里的杨曦曦，还是当年的模样，眉眼弯弯，笑靥清甜，她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明瑞的脸颊，触感温凉，一如当年。
“阿瑞，你别太累了。”
“我没事的，只是睡一觉而已。”
“你要好好的，要站到最高的地方，看遍世间霞光。”
她的声音很轻，像羽毛拂过心尖，却字字句句，都化作尖刀，扎进明瑞的神魂深处。
他想抓住她的手，指尖触到的，却只有一片虚无的霞光，霞光散去，身影也跟着淡去，任凭他如何嘶吼，如何追赶，都留不住分毫。
“曦曦！”
明瑞猛地睁眼，胸腔剧烈起伏，额间的冷汗瞬间浸湿了鬓发，眼底翻涌的红血丝，几乎要凝成血色。
寒玉床榻上的灵力骤然暴动，金色的道韵席卷开来，将整个石室的石壁震出密密麻麻的裂纹，窗外的罡风碎雪，在这一刻都被彻底凝滞，连时间，都仿佛在他睁眼的刹那，慢了半分。
他的掌心紧紧攥着，指节泛白，掌心的皮肉被指甲刺破，渗出血珠，血珠落在寒玉上，瞬间凝成冰花，又被他周身的灵力灼成青烟。
三百年了。
他从青涩少年，走到了如今的白发染鬓，世间人都称他为北域瑞主，杀伐果断，冷冽无情，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底，永远留着一片柔软的角落，那里只住着一个人，一个沉眠不醒，连生死都悬于一线的人。
他曾以为，这一缕生机，就是他此生最大的奢望。只要系统还在，只要那缕生机不灭，他便可以守着这份奢望，一直走下去，哪怕走到天道的尽头，哪怕化作一抔黄土，也绝不放手。
可这份执念，这份日复一日的煎熬，早已成了他道心上的一道裂痕。他的修为越高，心境越稳，那道裂痕就越深，深到让他偶尔会生出一丝绝望——或许，这辈子，他都只能这样看着她沉眠，再也见不到她睁眼笑靥的模样。
石室里的气息沉郁到了极致，明瑞缓缓抬手，指尖抚过眉心，那里是系统的核心印记，冰冷的金属质感，一如三百年前。他的神念小心翼翼地探入，穿过层层叠叠的系统面板，穿过万千功法神通的虚影，最终停在了那片无边无际的虚无之境。
虚无深处，有一点微弱到极致的光点，那是杨曦曦的残魂，像风中残烛，摇摇欲坠，却又倔强地燃着，从未熄灭。
明瑞的神念在光点前停驻，不敢触碰，生怕自己的一丝力量，都会惊扰了她的沉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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