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木门落下,将外界的紧张气息隔绝在栅栏之外,却挡不住部落里悄然蔓延的凝重。林岩一行人来不及擦拭征尘,便与等候在洞穴深处的磐、巫、星齐聚议事点。土丘部落的赭石与暖叶虽被妥善安置,可他们带来的消息,已像一块巨石砸进岩山部落的平静。
“赤岩的狼烟在黑石谷升起,距部落不足半日路程。”磐的声音粗粝如磨石,指尖重重戳在炭笔勾勒的简易地图上,“他们在那放烟,要么是锁定了猎物,要么是在召集人手,准备扑过来撕咬。”
林岩俯身,将归途的发现一一说明:“我们在河边发现了赤岩侦察兵的痕迹,他们的脚印指向土丘部落方向,很可能已经盯上了那里的地热与农田。”他顿了顿,语气愈发沉重,“赤岩的胃口或许比我们想的更大——他们既想要土丘的资源,也没忘了我们的铜器和防御工事。”
星将一块刻满符号的木片铺在中央,声音冷静:“存粮够支撑三个月,箭矢储备尚有三百余支,但狩猎队因分裂和远行抽调,仅剩四十二人。建造队可即刻转为战备,加固栅栏与箭楼。”
巫闭目静坐,枯槁的手指轻捻草绳,良久睁开眼,声音带着岁月的沉郁:“狼群不会只盯着一块肉。这次的狼烟比以往更浓,恐怕不是小股骚扰,是要动真格的了。”
压力如乌云般笼罩在议事点上空。岩山刚从分裂的伤口中缓过劲,又多了需要庇护的土丘族人,而赤岩的阴影已迫在眉睫,内忧外患之下,每一步决策都关乎部落存亡。
沉默在洞穴中蔓延,直至磐猛地抬头,眼中燃着决绝的战意:“不能等他们打上门!黑石谷地势狭窄,是他们集结的绝佳地点,也是我们的机会。”他掌心按在黑石谷的位置,语气斩钉截铁,“我带精锐猎人趁夜偷袭,烧了他们的营地,杀了领头的,让这群狼群龙无首!”
主动出击?林岩眉头紧锁,指尖摩挲着木片边缘:“太冒险了。我们人手不足,离开栅栏防御,等于把后背交给敌人。”
“不是硬拼,是突袭!”磐的声音提高几分,眼中闪着狠劲,“我带二十个最能打的,夜里摸过去,放一把火就走,专挑他们的头目下手。只要打乱他们的部署,至少能拖缓进攻节奏!”
他看向林岩,目光灼灼如焰:“部落交给你守,我去当这根扎进他们眼里的刺!”
这个计划像一把双刃剑,成则能瓦解赤岩攻势,败则会折损部落半数精锐。林岩望着磐坚定的眼神,知道这位悍将已下定死志。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顾虑:“可以,但你记住,一击即走,无论成败,天亮前必须撤回!”
他指向洞口方向,语气郑重:“我会让星在部落东侧升起三堆火把,若看到信号,无论战况如何,立刻撤退!”
“好!”磐重重捶在胸口,发出沉闷的声响,转身大步离去,脚步声里满是赴战的决绝。
磐去挑选人手的间隙,议事点只剩林岩、巫与星三人。星没有沉溺于担忧,而是蹲下身,用炭笔在地上快速勾勒,线条纵横交错,竟是简易的推演图。
“磐队长带走二十人后,防线仅剩二十二名猎人,加上能参战的工匠与后勤人员,总计六十人。”她指尖划过代表赤岩的黑色符号,声音冷静得惊人,“根据黑石部落的消息,赤岩主力至少一百五十人,甚至更多。单靠栅栏硬守,撑不了三天。”
林岩看着地上的推演,眉头愈发紧绷。星话锋一转,指尖指向地图边缘几个微小的符号:“渔湾旧部和下游三个游猎小群体,曾与我们有过交易。他们未必敢参战,但可以派人送信,许以盐和陶器,让他们在赤岩后方制造动静,分散注意力。”
她忽然抬头,目光落在安置暖叶的方向:“暖叶懂地热,能快速加热水源。我们可以在栅栏外挖浅坑,注入沸水——赤岩的人赤脚冲锋,踩进沸水坑,必然大乱!”
林岩眼中骤然亮起。星的思路跳出了传统的武力对抗,将知识与环境化作武器——在冷兵器时代,沸水陷阱的威慑力,甚至远超箭矢。他立刻点头:“就这么办!你带建造队和暖叶,立刻去布置,重点在栅栏正门和两侧,不用多,关键位置各设三个即可!”
“明白!”星应声起身,快步离去,裙摆扫过地面的炭痕,留下一串坚定的脚印。
夜幕如墨汁般泼洒而下,将山林染成一片漆黑。岩山部落的栅栏上,火把数量比往日多了一倍,橘红色的火光跳动着,映照着猎人们紧握着武器的手,每双眼睛都警惕地盯着黑石谷方向。
亥时刚过,磐带着二十名精锐猎人,背着浸油的干草与锋利的黑曜石刀,从部落侧门悄然滑出。他们脚步轻盈如豹,身影融入夜色,只在地面留下几不可察的痕迹,朝着黑石谷的方向潜行而去——那是刺向赤岩心脏的暗夜之刃。
与此同时,部落正门外侧,星正指挥着族人挖掘浅坑。坑深不足半尺,却足够容纳成人的脚掌,边缘用杂草掩盖,看似与地面无异。不远处,十几个大陶罐架在火上,柴火噼啪作响,罐中的水翻滚着,冒出滚滚白汽,蒸腾的热气模糊了夜色,也酝酿着致命的陷阱。暖叶蹲在一旁,指导族人调整火堆位置,让热量更集中,水汽顺着预先挖好的沟渠流动,悄悄浸润坑边的泥土,掩盖人工挖掘的痕迹。
洞穴深处,巫的祷词低沉悠远,与篝火的噼啪声交织在一起。林岩站在最高的箭楼上,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黑暗,一边留意黑石谷方向的动静,一边关注着栅栏外的陷阱布置。
一边是深入敌营的突袭,用勇武撕开黑暗;一边是依托智慧的布局,用沸水铸就防线。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在夜色中凝聚成岩山部落的底气,迎接着即将到来的风暴。
黑暗漫长,每一秒都像被拉长的弦。远处的山林里,偶尔传来几声兽吼,又很快归于沉寂,无人知晓磐的突袭是否顺利,也无人能预料,赤岩的铁蹄会在何时踏碎黎明的宁静。唯有火把依旧燃烧,沸水仍在翻滚,守护着这片土地上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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