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宁轩的声音不高，却如同一颗石子，精准地投在每个人的心湖上。
“王全老丈。”
墨宁轩的目光第一个落在人群前方的老者身上。
王全浑身一颤，下意识地挺直了佝偻的背。
他活了大半辈子，第一次在这样的场面下被点名。
“老丈年高德重，熟悉谷中一草一木，更知人心向背。从今日起，您便是这落雁谷的主事人，凡民事、农桑、纠纷，皆由您主理，如何？”
这话说得客气，却不容置喙。
王全愣住了。
他本以为自己这把老骨头，要被架空成摆设。
却不想，墨宁轩给了他一个“主理民事”的实权。
这既是尊重，也是一种安抚。
老头儿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嘴唇哆嗦了半天，才拄着拐杖上前，深深一躬到底。
“老汉……得墨先生信重！定不负先生所托！”
这一拜，拜得心悦诚服。
原本还有些惴惴不安的原住民们，看到还是自家村长主事，心里顿时安稳了大半。
接着，墨宁轩的目光转向自己的母亲。
“娘，您戎马半生，练兵布防是您的老本行。谷中防务，便要劳您费心了。”
殷素一直站在他身后，闻言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吐出一个字。
“可。”
没有半句废话，那股子沙场历练出的肃杀之气，让台下那些刚刚投诚的土匪们脖子一凉。
墨怀鑫一听，眼睛亮了，立刻挺起小胸膛，凑到殷素身边，压低声音道。
“祖母，孙儿给您当亲兵！”
墨清晗也默默上前一步，虽未言语，但握着剑柄的手却紧了紧，表明了决心。
墨宁轩笑笑，算是默许，又看向一旁的周心茹。
“周夫人，你心思缜密，于账目一道尤为擅长。谷中所有物资，包括这些……”
他指了指那群俘虏。
“……人口的清点、登记、造册与分配，便交给你了。清竹，你从旁协助。”
周心茹没想到自己一个外人，竟能得到如此信任，掌管钱粮人口这等要害。
她怔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这是墨宁轩在向她表明，她早已不是外人。
她上前一步，对着墨宁轩盈盈一拜，声音清脆。
“心茹领命。”
墨清竹也跟着行礼，脸上带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沉稳。
最后，墨宁轩的视线落在了妻子杨淑玉身上。
“淑玉，谷中伤员颇多，往后防疫、诊治之事，便由你一力承担。人手不够，便从村民和降俘里挑些机灵的女子做学徒。”
“夫君放心。”
杨淑玉温柔应下，眼神中满是支持。
就在墨宁轩分派任务时，无人察觉，人群中的墨清楠，那双乌黑的眼瞳深处，仿佛有微光一闪而过。
一股难以言喻的、温和却又无法抗拒的意念，如同春风化雨，悄无声息地拂过在场每一个村民的心头。
那些原本还存着一丝疑虑、一丝观望的人，脑中的杂念忽然就淡了。
他们看着台上那个从容布局的青衫男子，心中竟生出一种理所当然的信服感。
仿佛追随他，就是唯一的出路。
仿佛他所说的一切，都是为了落雁谷好。
这感觉来得莫名其妙，却又无比真切。
“扑通！”
人群中，之前被墨宁轩救过的汉子李土壮，第一个双膝跪地，额头重重磕在地上。
“我等，愿奉墨先生为主！但凭驱策，万死不辞！”
他这一跪，如同推倒了第一块多米诺骨牌。
哗啦啦——
他身后的村民，你看我，我看你，最后都在那股莫名的情绪推动下，齐刷刷地跪了下去。
“我等愿奉墨先生为主！”
声浪汇聚，直冲云霄。
至此，人心初定。
高台之下，新旧秩序在血腥味中悄然交替。
村民们从跪地的姿态缓缓站起，看向墨宁轩的眼神里，已经彻底褪去了最后一丝审视与怀疑，只剩下纯粹的敬与畏。
那些投降的土匪，更是将头埋得低低的，生怕那个青衫男子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多停留一秒。
墨宁轩将众人的神情尽收眼底，安排完谷中各人职务，这才不紧不慢地走下高台。
他的步履从容，仿佛刚才下令斩杀二人的并非是他。
“鑫哥儿。”
他开口道。
“在，爹！”
墨怀鑫一个激灵，立刻挺直了腰板，刚才还跟在祖母身边嬉皮笑脸的样子荡然无存。
“将俘虏分开关押，尤其是黑风寨那几个头目。”
“是！”
墨怀鑫领命，有模有样地一抱拳，转身吆喝着几个胆大的村民，开始押送俘虏。
他如今在谷中青壮里已颇有威信，一声令下，众人便七手八脚地行动起来。
就在这时，谷口的方向，一声尖锐的鸟鸣划破了山谷的宁静。
“啾——啾啾，啾——”
三短一长。
不是谷中常见的鸟叫声。
村民们刚刚安稳下来的心，又一次提到了嗓子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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