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守仁迈出暖阁的那一刻。
一股暖煦的阳光扑面而来。
像泼了盆温水在脸上。
强烈的光线晃得他下意识地眯起了双眼。
睫毛上落着细碎的光。
方才在暖阁之中。
陛下那低沉而有力的话语。
仍在他的脑海中不断回响。
“别让朕失望。”
五个字。
像五记重锤。
狠狠砸在他心湖上。
激起的涟漪撞得胸腔发颤。
守在门口的锦衣卫缇骑。
身姿挺拔如松。
飞鱼服的肩线绷得笔直。
见他从暖阁中走出。
齐刷刷躬身。
动作整齐得像刀切:
“王编修。
需要送您回去吗?”
缇骑的声音沉稳而恭敬。
目光里没了往日对文官的轻慢。
多了丝真切的关切。
王守仁轻轻摇了摇头。
指尖在官袍袖口捏了捏。
布料被攥出褶皱。
神色平静却藏着股劲:
“不必了。”
“我自己走走。”
声音虽轻。
却像钉在地上的桩。
透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缇骑见状。
没再坚持。
又躬身退了半步:
“那小人告退。”
转身时靴底擦过金砖。
“噌” 地一声。
脚步声渐渐远了。
王守仁沿着宫道缓缓前行。
脚下的金砖光溜溜的。
被无数人踩得发亮。
砖缝里嵌着陈年的灰。
每一步踩上去。
都像踩着大明的家底。
他望着脚下的砖。
思绪却飘得老远。
想起刚才在暖阁里的情形。
陛下端坐在案前。
龙纹常服的领口敞着。
没系玉带。
倒像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可那双眼睛。
亮得吓人。
仿佛藏着无尽的星辰。
扫过来时。
连他心里的念头都能看透。
“让我去五军营当参军。”
王守仁喃喃自语。
嘴角不自觉地往上扬。
眼角的纹路都松了。
心里涌着股热流。
烧得指尖发颤。
他早就觉得京营的操练是个笑话。
队列站得再齐。
箭射得再准。
可蒙古人来了。
难道要跟他们比站队?
上次跟兵部主事吵架。
那老东西梗着脖子骂 “文官懂个屁”。
他当时气得攥碎了手里的茶盏。
碎片扎进掌心都没察觉。
可他只是翰林院的小小编修。
官阶七品。
说的话连廊下的麻雀都惊不醒。
没想到。
陛下竟然知道。
还把整顿京营的事。
压在了他肩上。
这信任。
来得太突然。
像久旱的地里落了场暴雨。
让他既惊又喜。
连脚步都轻了几分。
“陛下怎么会知道我跟兵部主事吵架?”
王守仁心里咯噔一下。
眉头微微皱起。
指尖在掌心摩挲。
那里还留着上次扎的疤。
“难道…… 锦衣卫一直在盯着我?”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
他又摇了摇头。
把想法甩了出去。
管他呢。
陛下肯重用。
便是天大的知遇之恩。
哪怕真是盯着。
这份 “盯”。
也是瞧得起他。
他定当豁出命。
不负陛下所托。
宫道旁的柳树。
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嫩绿的叶子绿得发亮。
像蘸了春汁的笔。
风一吹。
枝条扫过他的袖角。
软乎乎的。
像在拍他的肩。
王守仁停下脚步。
望着远处的角楼。
角楼上的明黄旗帜。
在风中猎猎作响。
边角被吹得卷了边。
却仍挺着腰杆飘。
像在跟他较劲。
“五军营参军。”
“管军纪。
改操练。”
他低声重复。
指尖在空气中虚虚一点。
像是在划京营的布防图。
“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他心里门儿清。
京营里的将领。
不是英国公的侄子。
就是徐阁老的门生。
一个个腰里别着功劳簿。
眼里只有自己的前程。
他一个文官空降。
怕是刚进营门。
就得被唾沫星子淹了。
“陛下说。
有他在。
天塌不下来。”
想起朱厚照那坚定的话语。
王守仁心里一暖。
像揣了个小炭炉。
刚才的愁绪散了大半。
“看来。
陛下是真的想整顿京营。
不是随口说说。”
他攥紧拳头。
指节发白。
有陛下这句话。
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
他也得闯一闯。
又想起陛下问他操练想法时。
被韩尚书打断的情景。
当时他话到嘴边。
又咽了回去。
心里虽憾。
却也明白。
急事得缓办。
“明天去营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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