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金辉。
斜斜地爬过坤宁宫的窗棂。
在青砖地上。
投下几块菱形的光斑。
朱厚照坐在紫檀木椅上。
指尖敲在扶手上。
笃、笃、笃。
目光。
落在案上的《皇明祖训》上。
书页翻开着。
正停在 “宦官不得干政” 那一页。
墨迹被岁月泡得发乌。
像一块陈年的伤疤。
后宫的寂静。
跟奉天殿的肃穆不同。
这静。
像块湿抹布。
堵得人喘不上气。
廊下的宫灯。
还没点亮。
风。
从朱红宫墙的缝隙里钻进来。
带着呜呜的响。
那声音。
像极了藏在暗处的人在窃窃私语。
“小爷。”
“刘瑾在外头候着。”
张永的声音。
轻得像根羽毛。
“让他进来。”
朱厚照头也没抬。
指尖在 “宦官” 两个字上。
重重一点。
刘瑾迈着小碎步。
挪了进来。
微胖的身子。
躬得像张拉满的弓。
刚进门。
“噗通” 一声。
就跪在了地上。
“奴婢刘瑾。”
“参见小爷。”
他的额头。
几乎贴到金砖上。
能看见地上细密的纹路。
那是几代宫人的体温。
焐出来的温润。
朱厚照抬眼。
看向这个日后权倾朝野的 “立皇帝”。
此刻的刘瑾。
还只穿着件青布蟒袍。
是个不起眼的随堂太监。
可他眼里。
却藏着一团火。
是对权力的渴望。
是对命运的不甘。
历史上。
刘瑾靠阿谀奉承爬上去。
最后落得凌迟处死的下场。
但现在。
朱厚照要给他换个活法。
一个只听自己使唤的活法。
“刘瑾。”
朱厚照的声音。
在空旷的殿里荡开。
“孤问你。”
“你想不想往上走?”
刘瑾的身子。
猛地一颤。
抬起头。
眼里全是不敢信。
“奴婢…… 奴婢只想伺候小爷。”
“不敢奢求……”
“不敢?”
朱厚照冷笑。
“那你当年在东宫。”
“给孤讲《英烈传》时。”
“眼里的光是什么?”
刘瑾的脸。
“唰” 地红了。
他确实给少年太子讲过太祖爷打天下的故事。
讲到激动处。
还会手舞足蹈。
那是他藏在卑微里的野心。
“小爷……”
刘瑾的声音带着哽咽。
“奴婢…… 奴婢怕辜负小爷的信任。”
“孤给你一个机会。”
朱厚照站起身。
走到他面前。
太子蟒袍的下摆。
扫过他的肩膀。
“孤让你提领东厂。”
“执掌诏狱。”
“你敢接吗?”
东厂!
刘瑾的瞳孔。
“唰” 地缩成针尖。
连喘气都忘了。
东厂是天子的耳目。
掌缉访谋逆、妖言、大奸恶。
直接对皇帝负责。
连锦衣卫都得让三分。
让他一个随堂太监提领东厂?
这是一步登天!
“奴婢…… 奴婢敢!”
刘瑾 “咚咚咚” 磕了三个响头。
额头撞在金砖上。
渗出血珠。
“若小爷信得过奴婢。”
“奴婢愿为小爷赴汤蹈火。”
“在所不辞!”
“赴汤蹈火不必。”
朱厚照弯腰。
捡起他掉在地上的拂尘。
“孤要你做的。”
“是替孤擦亮眼睛。”
“这皇宫里。”
“藏着太多眼睛。”
“太多耳朵。”
“太后的宫。”
“太妃的院。”
“太医院的药房。”
“侍卫的营房……”
“到处都是跟外臣勾连的线。”
朱厚照的声音。
陡然变冷。
“孤要你清查皇宫内外。”
“不管是太监宫女。”
“还是侍卫太医。”
“只要有跟外臣私相往来的。”
“统统拿下。”
“关进诏狱。”
“等孤发落!”
刘瑾的后背。
瞬间绷紧。
清查皇宫?
连太后、太妃的寝宫都要查?
这可是掉脑袋的活儿!
稍有不慎。
就是 “惊扰宫闱” 的罪名。
弄不好还会被扣上 “离间皇室” 的帽子。
可他看着朱厚照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忽然明白了。
这不是试探。
是考验。
是太子要借他的手。
斩断后宫与前朝的联系。
“奴婢遵旨!”
刘瑾咬着牙。
声音里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
“但求小爷给奴婢一道手谕。”
“免得…… 免得有人以‘宫规’阻拦。”
“手谕没有。”
朱厚照将拂尘塞进他手里。
“但孤给你一句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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