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需多言,二人默契地同时从行囊中取出宽檐斗笠,准备戴上遮掩面容,便要出手教训这群无法无天的浪人,救下那对可怜的祖孙。
就在他们刚刚戴好斗笠,手指触及车帘,尚未推开之际,场中情势陡然生变!
只听得一声清沉稳的喝止声破空而来,骤然响起:“住手!你们想干什么?!”
话音未落,一个身影已排众而出。来人同样身着东瀛服饰,却与那些浪人迥然不同。他身形挺拔,穿着一身深蓝色的、熨帖整洁的武士裃,发型一丝不苟,腰间佩戴着一长一短两柄太刀,步伐稳健,气度沉凝,赫然是一位真正的东瀛武士。
那群浪人正打得兴起,忽见有人阻拦,又见对方同是东瀛打扮,却孤身一人,只以为是哪个不知天高地厚、想来强出头的无名小子,当即纷纷停下动作,为首的浪人斜眼睨视,毫不客气地用东瀛语大声咒骂道:“哪里来的臭小子!不想死就滚远点,少在这里多管闲事!”
那蓝衣武士面对数名凶徒,神色不变,拇指猛地一弹腰间长刀刀镡,“铿”的一声,雪亮刀身应声出鞘寸许,寒光乍现!
他扬声道:“我就是爱多管闲事!伊贺派,小林正,在此领教!”
“小林正”三字一出,那群原本气焰嚣张的浪人顿时脸色大变,窃窃私语起来:
“是伊贺派的小林正…”
“那个‘鬼之正’…惹不起…”
伊贺派,乃是东瀛仅次于新阴派流的第二大忍者、武士流派,势力庞大,门规森严。而眼前这个小林正,更是伊贺派内定的新一代话事人,不仅武功高强,年纪轻轻便已名动东瀛武林,更兼品行端正,侠名远播,绝非他们这些散兵游勇、无根浮萍般的浪人所能招惹。
浪人们面面相觑,眼中闪过惊惧与不甘,却无人敢再出恶言。僵持数息后,那为首的浪人只得恨恨地一跺脚,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们走!”
说罢,几人悻悻然地收起刀,互相拉扯着,灰溜溜地挤开人群,迅速消失在街角。
他们之间的对话用的皆是东瀛语,周围百姓大多听不懂,只见到那蓝衣武士一句话、一个动作,便骇得那群凶神恶煞的浪人狼狈退走,不由得对着浪人消失的方向小声议论,语气中带着解气与好奇:
“这些浪人,太嚣张了!”
“还是这位武士大人厉害!”
“他是谁啊?一句话就把人吓跑了?”
海棠这一路上与天涯互相切磋学习,对东瀛语早已精熟,自然将双方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也立刻明白了这位名叫小林正的青年,在东瀛武林中有着何等特殊的身份地位及其话语的分量。
更让她心生赞许的是,小林正并未因驱赶了同胞而倨傲,反而转过身,用略显生涩但足够清晰的出云语,温言将瘫坐在地的老婆婆小心扶起,随即后退一步,对着老婆婆和她昏迷的孙子,极其郑重地、标准地鞠了一躬,语气真挚地道歉:“婆婆,您没事吧?实在对不起,同乡惊扰您老人家,是在下管教不严,让您和您的孙子受惊了。我代他们向您致以最诚挚的歉意。”
说罢,他又从怀中取出一个锦缎小包,里面是些散碎银两,双手奉到老婆婆面前:“这点银子,请您务必收下,算是赔偿您的损失,也给您的孙子请个大夫,好好医治。”
老婆婆劫后余生,又得此厚待,感动得老泪纵横,不住地作揖:“谢谢,谢谢武士大人!您真是好人,活神仙啊!”
海棠本已准备下车救治伤者,见此情形,心下稍安,对这位小林正不由生出了几分欣赏。
然而,她余光一扫,却见身旁的大哥段天涯,竟在小林正自报家门后,竟刻意别过脸去,将半边身子隐入车厢阴影之中,似乎生怕被什么人认出一般,极其不愿被对方看到,神情间竟带着一丝……复杂。
海棠望着在摊前耐心帮老婆婆收拾散落桌椅、姿态谦和的小林正,再看看身边举止异常、刻意躲避的大哥,明眸之中,眼波流转,一个念头如同电光石火般,骤然划过心间。
她轻轻放下车帘,唇角微不可察地扬起一丝了然的弧度,已然有了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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