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烬就着璃璟的手，喝下了那口水。
动作粗暴，带着一种不甘被牵引的恼怒，唇齿与冰凉的金属杯沿碰撞，发出轻微的声响。水流划过干涩喉咙的感觉，与平日独自饮水时并无不同，却又仿佛掺杂了一丝来自她指尖的、冰冷的异样。
他猛地抬起头，避开杯沿，也避开了她依旧捧着杯子、安静等待的姿势。他抬手，用沾染污迹的手背狠狠抹去唇边的水渍，仿佛要擦去某种不该存在的痕迹。
“多事。”他低斥一声，声音沙哑，与其说是责备，不如说更像是一种无力的自我防御。他无法理解自己刚才那顺从的举动，更无法理解这个“人偶”为何会做出如此……模仿的行为。
璃璟看着他回避的动作，听着他带着情绪的声音。她缓缓收回了捧着杯子的手，低头看了看杯中剩余的水，又抬眼看向厉烬紧绷的侧脸。
【交互循环：完成。关联个体反馈：负面情绪（恼怒，回避）。】
【逻辑分析：模仿行为未达成预期效果。数据记录。】
【行为模式调整：暂停模仿。恢复基础观测。】
她不再试图进行任何交互，只是捧着那个杯子，安静地站在原地，恢复了之前那种纯粹的、观测者般的状态。然而，那双空茫的瞳孔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因为刚才那失败的尝试，而悄然沉淀了下来。
厉烬被她这种瞬间切换的“静默”模式弄得更加烦躁。他宁愿她继续那些无法理解的举动，也好过现在这样，仿佛在无声地宣告他刚才反应的“失态”。
他猛地从椅子上站起身，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噪音。
“待着别动！”
他几乎是吼出这句话，然后头也不回地再次摔门而去。这一次，脚步声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急促和混乱，显示出其主人内心的极度不平静。
门外的世界，夜色已深。
厉烬没有走远，只是背靠着冰冷的金属门板，站在昏暗的走廊里。他需要空间，需要远离那个能轻易让他失控的源头。冰冷的金属触感从背后传来，稍微缓解了他胸腔里那股无名的燥热。
他点燃了一支皱巴巴的烟——这是极其稀缺的物资，他很少动用。辛辣的烟雾吸入肺部，带来短暂的麻痹感，却无法驱散脑海中那双空茫的、却又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睛。
她在模仿他。
为什么？
是因为程序设定？某种高级人工智能的学习机制？
还是……别的什么？
他想起她指向自己，说“我的”时的眼神；想起她触碰他伤口时的专注；想起她捧着水杯，递到他面前时，那笨拙而固执的姿态……
这些画面碎片，如同鬼魅，在他脑海中盘旋，与他认知中“兵器”的定义产生了剧烈的冲突。
门内，一片死寂。
璃璟依旧站在原地，捧着那个杯子，如同化作了一座雕像。只有远处火把的光晕在她眼中投下细微的、流动的光点，显示着她并非真正的死物。
时间，在门内门外的双重寂静中，缓慢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支烟燃尽的时间。
厉烬掐灭了烟头，扔在地上，用靴底狠狠碾碎。他深吸了一口夜晚寒冷的空气，试图将胸腔里最后一丝烦躁也冻结起来。
他不能一直躲在外面。
他是烬城之主，是暴君厉烬。不能被一个捡来的“东西”扰乱心神。
他重新推开房门。
房间内，璃璟还站在原来的位置，姿势都没有变过。只是她手中的杯子，不知何时已经放下，搁在了旁边的桌子上。
听到开门声，她转过头，目光再次落在他身上。
厉烬尽量让自己的表情恢复成一贯的冰冷。他走到桌边，拿起水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仰头喝下。动作刻意显得自然，仿佛之前那尴尬的一幕从未发生。
他放下杯子，目光扫过房间，最终落在那张铺着兽皮的行军床上。
“睡觉。”他命令道，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硬，指向那张床。这是他第一次对她下达关于“休息”的指令。
璃璟的视线随着他的手指，落到床上。她对于“睡觉”这个指令，似乎有些理解障碍。在她的核心定义里，只有“待机”、“休眠”、“激活”等状态。
【指令：睡觉。词义解析：近似于低功耗休眠状态。】
【执行可行性：高。】
她迟疑了一下，然后走到床边，和衣躺了下去。动作依旧带着程序般的精准，直挺挺地，双手交叠放在腹部，闭上了眼睛。
像一具……被安置好的尸体。
厉烬看着她的“睡姿”，眉头再次狠狠拧起。这根本不是睡觉！这比他手下的士兵在野外靠着岩石打盹的样子还要僵硬！
一股无名的火气又冒了上来。他几步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紧闭双眼、苍白平静的脸。
“不是这样！”他有些粗暴地低吼，弯腰，抓住她的肩膀，试图将她僵硬的身体扳得侧卧一些，至少看起来……像个人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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