璃璟沉默地跟在他身后,赤足踩在泥泞、布满碎石和不明污物的地面上。那双过于干净的眼睛,平静地扫视着周围的一切。她看到为了一块发霉的面包而扭打在一起的孩童;看到阴影里,有人用不怀好意的目光打量着她,但在触及到厉烬的背影时,又立刻惊恐地缩了回去;她还看到几个穿着稍显体面、身上带着武器的人,对着她指指点点,低声交谈着什么。
【环境分析:人类聚集地。秩序等级:低。生存资源匮乏。个体间存在显着等级差异与暴力倾向。】
【逻辑判定:当前环境威胁等级:中。需保持警惕。】
她像一台人形记录仪,不带任何感情地收集并分析着这个陌生世界的运行规则。
厉烬的居所,位于那栋最高仓库的顶层。与其说是居所,不如说是一个功能性的据点。空旷的空间里,只有几张简陋的金属桌椅,一张铺着不知名兽皮的行军床,角落里堆放着一些武器箱和杂物。墙壁上挂着巨大的、手绘的周边区域地图,上面用不同颜色的标记笔标注着危险区域和资源点。一整面墙都是监控屏幕,显示着“烬城”内外各个关键节点的实时画面。
这里充满了厉烬的个人风格——冷硬,实用,没有任何多余的、属于“生活”的气息。
厉烬随手将链锯剑靠在墙边,发出“哐当”一声响。他走到一张金属桌前,拿起水壶,仰头灌了几大口清水,有水珠顺着他线条冷硬的下颌滑落,没入衣领。
他放下水壶,目光再次落到安静站在门口、仿佛与这个粗糙环境格格不入的璃璟身上。
他走到床边,从一堆杂物里翻找出一块用油纸包裹着的东西,随手扔向她。
那东西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落在璃璟脚前的地面上。
是一块黑褐色的、质地坚硬得像石头的压缩干粮。边缘甚至有些磨损,沾着灰尘。
“吃了它。”厉烬的命令简短直接,带着一种对待宠物般的随意。他走到监控墙前,开始查看屏幕,似乎想看看他们离开后,基地有没有发生什么骚乱。
璃璟的目光,从厉烬的背影,移到脚边那块干粮上。
【物品分析:高密度能量块,成分:谷物、油脂、少量蛋白质、维生素添加剂。可食用。卫生状况:不良。】
【指令:摄入食物。】
【执行。】
她没有丝毫犹豫,弯腰,捡起了那块沾着灰尘的干粮。动作依旧带着程序般的精准。
她没有像常人那样用手擦去灰尘,或者寻找水源配合。她只是将干粮送到唇边,张开嘴,用白皙整齐的牙齿,小心地咬下了一小块。
“咔嚓。”
极其轻微的碎裂声。
干硬、粗糙、带着一股陈腐油脂和添加剂混合的怪异味道,瞬间在她口腔中弥漫开来。咀嚼时,像是在啃噬木屑,需要耗费不小的力气。
她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轻轻蹙了一下。
一个极其短暂、几乎无法捕捉的瞬间。
并非因为味道的恶劣,而是……这种过于原始的、低效的、且充满杂质摄入方式,与她认知中最高效的能量补充模式,产生了偏差。
但她依旧平静地、一小口一小口地,如同完成某项既定程序般,缓慢而稳定地,咀嚼着,吞咽着。
厉烬虽然背对着她,看着监控屏幕,但眼角的余光,却将她的所有反应都收入眼中。
看到她毫不犹豫地捡起地上的食物,看到她毫无障碍地开始进食,看到她咀嚼时那细微的、似乎与“享受”完全无关的机械动作……以及,那瞬间即逝的、几乎不存在的蹙眉。
他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极淡、却意味深长的弧度。
果然。
不是人类进食的本能反应。更像是在……执行“维持机体运转”的指令。
就在这时,璃璟的进食动作,出现了极其细微的停顿。
她的听觉系统,捕捉到了门外走廊里,由远及近传来的、两个清晰的脚步声,以及压低了声音的对话。
“……看清楚了?真是个极品?”
“千真万确!疤脸亲自带回来的,就安排在头儿房间里!那皮肤白的,那腰细的……啧,就是眼神有点空,像个娃娃。”
“头儿这是……开窍了?不过也好,总比整天对着那些硬邦邦的武器强。就是不知道,这‘娃娃’经不经折腾,嘿嘿……”
那笑声里,充满了下流的暗示与毫不掩饰的欲望。
璃璟拿着干粮的手,停顿在半空中。她缓缓地,抬起头,那双墨黑的瞳孔,越过厉烬的背影,望向了紧闭的金属房门。
【外部信息接收:潜在威胁性言论。目标:本机体。】
【威胁等级评估:低。】
【应对方案:暂无主动清除指令。状态:持续监控。】
她只是“听”着,没有任何动作,眼神依旧空茫。
然而,站在监控墙前的厉烬,却不知何时转过了身。他脸上的那抹玩味消失了,护目镜下的目光,变得冰冷而锐利,如同淬了毒的刀锋,同样……投向了那扇房门。
在门外逐渐靠近的脚步声、肮脏的私语声,与室内这一片冰冷的寂静中,骤然绷紧。
他听到了。
那么,这位“烬城”的暴君,会如何对待这些,对他“所有物”心怀不轨的……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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