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终于开始西斜，将天边染上一片凄艳的橘红，如同泼洒开的鲜血。
当那熟悉的、却比清晨归来时更加沉重、更加缓慢的脚步声，再次在墨玉轩外响起时，璃璟几乎是瞬间就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冲到了门口。
裴容回来了。
依旧是那身玄色蟒袍，只是此刻，那沉郁的颜色仿佛更加深重，吸饱了日光与……某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东西。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一片麻木的空白，连最后一丝血色也彻底消失，苍白得像是一张被雨水打湿的宣纸。
他的步伐很慢，每一步都仿佛耗尽了极大的力气。周身散发着一种浓烈到几乎化为实质的血腥气与煞气，仿佛刚从尸山血海中跋涉而出。那双凤眼，空洞地望着前方，没有焦点，里面是望不到底的漆黑与死寂。
他甚至没有看迎上来的璃璟，仿佛她不存在一般，径直走向内室。
“千岁爷……”璃璟的心狠狠揪痛，声音带着哭腔。
裴容的脚步在踏入内室门槛时，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他没有回头，只是极其缓慢地、用一种仿佛锈住了的、艰涩的声音，吐出了几个字：
“备水……沐浴。”
说完，他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猛地一晃，抬手扶住了门框，才勉强没有倒下。那扶住门框的手，指节用力到泛白，微微颤抖着。
璃璟的眼泪瞬间决堤。她再也顾不得什么礼仪规矩，冲上前，从身后，用力抱住了他冰冷而紧绷的腰身。
“裴容……”她将脸紧紧贴在他沾染着浓重血腥气的、冰凉的蟒袍后背，泣不成声，“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被她从身后抱住的那一刻，裴容浑身剧烈地一颤，那强撑了一整天的、冰冷坚硬的外壳，仿佛终于出现了裂痕。
他僵硬地站在那里，许久，许久。
然后，璃璟感觉到，他那只扶着门框、微微颤抖的手，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覆盖在了她环抱在他腰前的手上。
他的手，冰冷刺骨，带着洗刷不掉的血腥气，却用尽了全身力气，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他依旧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
只是那样僵硬地站着，任由她抱着，紧紧地握着她的手。
仿佛她是这无边地狱中，唯一的浮木。
窗外，残阳如血，将他二人相拥的身影，拉得老长，投射在冰冷的地面上，交织成一幅绝望与救赎并存的、惊心动魄的画面。
在一片死寂般的沉默中，璃璟清晰地听到，一滴冰冷的液体，猝然滴落，砸在她环抱在他腰前的手背上。
那不是她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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