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内室的灯火熄灭了,整个墨玉轩陷入一片黑暗与寂静。
璃璟却毫无睡意。她睁着眼睛,望着头顶模糊的帐幔,脑海中思绪纷飞。从宫宴上的绝境投诚,到听雪堂的刁难,再到墨玉轩的生死相依……这短短时日发生的一切,比她作为神明悠长岁月里的任何一段经历,都要惊心动魄,也都要……刻骨铭心。
那个名为裴容的男人,他狠戾、多疑、视人命如草芥,可他也会在剧痛时握住她的手,会在危险时将她护在身后,会因为她一句纯粹的关心而眸光闪动……
就在她心绪难平之际,内室忽然传来一声重物落地的闷响,伴随着裴容一声极力压抑却依旧泄露出的、痛苦的低吟!
璃璟心中大惊,立刻掀被起身,也顾不得什么避讳,快步冲入内室。
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她看到裴容不知何时竟跌落在了床榻之下,他蜷缩着身体,双手死死按着腹部,额头上青筋暴起,冷汗涔涔而下,脸色苍白得如同金纸,唇瓣已被咬出了血痕!
是余毒发作?还是……另有隐情?
“千岁爷!”璃璟扑跪到他身边,扶住他剧烈颤抖的肩膀,声音带着哭腔,“您怎么样?我……我这就去叫太医!”
“不……准去!”裴容猛地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他抬起头,那双充血的凤眼里,是极力维持的清醒与一种近乎偏执的固执,“扶……扶咱家起来……”
璃璟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她知道,他是不想在此刻露出任何脆弱的破绽。她不再坚持,用尽全身力气,搀扶着他,试图将他挪回床榻。
他似乎痛得脱了力,大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了她单薄的肩膀上。璃璟咬紧牙关,一步一步,艰难地挪动。就在即将靠近床沿时,她脚下一个趔趄,两人竟一同摔倒在柔软的锦被之上。
裴容闷哼一声,璃璟则吓得魂飞魄散,慌忙想要撑起身子查看他的情况。
然而,下一刻,一只滚烫的手却揽住了她的腰,将她微微下滑的身体,更紧地固定在了他的身侧。
“别动……”他嘶哑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灼热的气息拂过她的颈侧,带着压抑到极致的痛苦,“就这样……待一会儿……”
璃璟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膛剧烈的起伏,感受到他身体因为疼痛而无法抑制的颤抖,也能感受到他揽在她腰间的那只手臂,传来的、不容置疑的力道与……一丝微弱的、寻求依靠的意味。
她不再挣扎,任由他就这样半抱着她,将沉重的头颅无力地靠在她单薄的肩窝。温热的泪水,混合着他的冷汗,浸湿了她肩头的衣料。
黑暗中,两颗在孤绝境地里漂泊的心,仿佛在这一刻,找到了短暂的、相互依偎的港湾。
不知过了多久,裴容紧绷的身体终于逐渐放松下来,粗重的喘息也慢慢平复,似乎那阵突如其来的剧痛终于过去。但他揽着她的手,却并未松开。
就在璃璟以为他已经睡着,小心翼翼地试图挪开一点距离时,他却忽然低低地开口,声音带着事后的疲惫与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迷茫的沙哑:
“璃璟……”
这是他第一次,唤她的名字。
不是疏离的“苏姑娘”,也不是带着贬义的“丫头”,而是她的名字。
“若有一日……咱家不再是九千岁,不再是司礼监掌印,失去这一切权柄,沦为阶下囚,甚至……曝尸街头……”
他顿了顿,仿佛接下来的话语重逾千斤。
“你……当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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