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日正午，烈日当空，荒山洼地里蒸腾着一层薄薄的热气。
沈清禾蹲在田边，指尖轻触最长的一株红薯藤——茎蔓粗壮，叶色墨绿，在阳光下泛着油亮的光泽。
她俯身细察，泥土微微隆起，显然地下块茎已长得结实饱满。
她屏住呼吸，用木铲沿着藤根缓缓掘开一圈土，动作极轻，生怕伤了主根。
片刻后，一颗完整的红薯破土而出。
红皮黄心，表皮光滑如涂蜡，沉甸甸压手，还带着湿润的泥土气息。
沈清禾眸光微闪，心头一震——成了。
这不是普通的红薯。
这是她用空间灵泉浇灌、现代高产种苗培育出的第一批收成。
七天前，那些被陈九公带人踩踏过的田地，如今不仅活了下来，反而疯长如野火燎原。
那夜她布下的“鬼火”与谣言，不过是借势人心畏神惧鬼的弱点，为这片田争取喘息之机。
而今，真正的底气，就握在她手中。
她小心翼翼将红薯捧回茅屋，洗净、切块，放入那口裂了缝的破釜中，加水慢煮。
不放油盐，也不添柴猛火，只以文火煨着。
灵泉滋养的作物本就自带甘甜，越是简单烹煮，越能激发出其本味。
半个时辰后，一股浓郁香甜的气息悄然从茅屋缝隙溢出，先是氤氲在屋前空地，继而顺着风势向四野扩散。
这香味不同于寻常米面，也不是野果酸涩，而是一种醇厚绵长的甜糯之气，闻之令人腹中空鸣，喉头生津。
村东头，几个正在锄地的妇人忽然停了动作。
“什么味儿？”一人直起腰，疑惑地抽了抽鼻子。
“像是……煮糖？”旁边少女喃喃道，眼神恍惚了一瞬。
不远处玩耍的孩子猛地抬头，鼻翼急促翕动：“娘！是不是谁家吃糖饭了？”
消息未传，香气先行。
百步之内，几乎所有人都嗅到了这股奇异的甜香。
有人驻足张望，有人循味而行，目光最终落在那间破败不堪的茅草屋上——那是被休弃的沈氏住处。
小石头是第一个跑来的。
他赤着脚，裤腿卷到膝盖，脸上沾着泥点，站在门口迟疑不敢进。
屋里，沈清禾正低头搅动锅中的薯块，橙黄软糯的块茎在水中翻滚，蒸汽扑在她脸上，映出一丝久违的暖意。
听见脚步声，她抬眼望去，见是这常偷偷帮她打掩护的放牛娃，便舀出一碗递过去：“趁热吃，吃了不许说是我给的。”
小石头双手颤抖接过，烫得直哈气，却一口接一口狼吞虎咽，连汤都喝得干干净净。
末了，他舔净碗底残留的油渍，眼眶忽然红了，哽咽道：“我娘……三年没吃过这么香的东西……她快不行了……每顿只能喝口米汤……要是能尝一口这个……哪怕一口也好……”
沈清禾静默片刻。
她看着男孩通红的眼角，又低头看了看锅里剩下的半釜红薯，心中某处悄然松动。
她转身从竹篓中挑出几颗大小适中的生薯，包进粗布袋塞进他怀里：“带回去。埋土里能再长，别一次吃完。”
小石头抱着袋子，像捧着救命的圣物，重重磕了个头，转身飞奔而去。
暮色渐浓时，李猎户也来了。
他原本只是路过屋外，脚步却不由自主慢了下来。
那股甜香仍萦绕不散，勾得他心头发紧。
他想起家中卧病的儿子，已经半月粒米难进，整日昏睡，若能有一口这样温润养胃的食物……
他咬牙站定，抬手敲门，声音低哑：“沈姑娘……我能用一张獐皮换……半颗红薯吗？”
门开了。
沈清禾站在昏暗光影里，目光扫过他手中尚且完整的新鲜兽皮，又看向他粗糙皲裂的手掌和深陷的眼窝，片刻后点头：“皮归你，红薯我送。”
李猎户一怔。
“但你要答应我三件事。”她语气平静却不容置喙，“一，不许提这地在哪；二，若见人搜山，提前给我个信；三……明年开春，帮我运一趟肥。”
男人愣住，随即明白过来——这不是施舍，是结盟。
他双膝一弯，重重磕在地上：“您是活菩萨。”
沈清禾没有扶他，只是静静看着门外渐浓的夜色。
远处山影如墨，风吹林响，仿佛藏着无数窥视的眼睛。
她知道，今日这一缕甜香，已如针尖刺破死水。
有些人会来求，有些人会来抢，还有些人，会在暗处磨刀。
但她不怕。
她低头望着掌心那枚刚从地里挖出的红薯，纹路清晰，质地坚实。
这是她的第一份收成，也是她在绝境中种下的第一颗火种。
而这火，才刚刚燃起。
夜色如墨，细雨无声洒落，荒山的泥土吸饱了水分，在微光下泛着幽暗的湿意。
沈清禾站在茅屋檐下，指尖轻抚竹匾上摊晾的红薯切片——橙黄薄如蝉翼，边缘已微微卷起，散发出淡淡的甘香。
她将最后一片薯干收入空间，动作轻缓却极有条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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