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烨在永和宫度过了一个温存的下午,帝王的柔情似将那前朝后宫的纷扰暂且隔绝在了宫墙之外。然而,这偷来的片刻宁静,如同脆弱的水中月影,轻轻一触便破碎无形。
就在次日清晨,内务府拟定遴选格格入宫陪伴太皇太后的名单,便如同长了翅膀一般,传遍了东西六宫。
当春桃小心翼翼地将这个消息禀报给正在给昭意格格喂食的圆姐时,她执勺的手猛地一顿,勺中温热的米糊险些洒在昭意精致的绣花围嘴上。
“你说什么?钮祜禄家的二格格?”圆姐抬起头,眼中是毫不掩饰的错愕,“可是舒舒觉罗氏所出的那位?”
“回主子,正是。”春桃低声道,“内务府公布的名单上,明明白白写着钮祜禄东珠,正是那位……庶出的二格格。”
圆姐的心瞬间沉了下去。舒舒觉罗氏,出身不高,却凭着几分姿色和手腕在钮祜禄府中站稳脚跟,是个极善钻营惯会邀宠的妾室。桑宁自幼便与这位庶母不睦,认为她们母女几人是导致她额娘乌林珠失去阿玛关爱的根源。连带着对这位只小她两岁的庶出妹妹东珠也极其不待见,平日里在府中几乎是瞧不起舒舒觉罗氏所生的几个孩子的。
圆姐简直不敢想象,若是桑宁知道了这个消息,会气成什么样子!她才刚刚被迫迁宫禁足,心情尚未平复,如今她最瞧不起的庶妹却要风风光光地入宫来,这无异于在她伤口上撒盐!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就在圆姐心下忧虑,思忖着该如何缓缓将这个消息透露给桑宁时,一封没有落款、字迹略显潦草的信笺,竟如同鬼魅般,从永和宫西暖阁的门缝底下塞了进来。春桃捡起信,只看了一眼信封上那熟悉的、带着怒意的笔划,脸色微变,立刻呈给了圆姐。
圆姐展开那薄薄的信纸,只迅速扫了一眼,耳边便仿佛已经听到了桑宁那气急败坏、几乎要冲破纸背的尖叫与怒骂。
信中的字句充满了愤懑和不平,指责老人昏聩,竟让那“上不得台面的庶女”代表钮祜禄家入宫;咒骂舒舒觉罗氏是“狐狸精”,养出的女儿定然也是个“心思不正的小祸害”,入宫来不知要搅起多少风雨,败坏门风;更埋怨宫中为何偏偏选中了东珠,岂不是在打她这个嫡出格格的脸?
字里行间,皆是熊熊燃烧的妒火和屈辱感,几乎要将信纸点燃。
圆姐捏着信纸,心中涌起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她理解桑宁的愤怒,易地而处,她恐怕也难以平静。但事已至此,圣意已决,太皇太后亲自点头,岂容她们置喙?更何况,如今桑宁自身尚在“清修”,若因此事再生事端,只怕连慈仁宫偏殿都待不住了。
她必须安抚住桑宁。
圆姐走到书案前,铺开信纸,沉吟良久,才提笔蘸墨。她没有顺着桑宁的情绪去指责东珠或舒舒觉罗氏,那样只会火上浇油。她笔锋沉稳,措辞极其冷静客观:
“宁儿见字如面。信已阅,知你心绪难平,姐姐亦然。然事已至此,雷霆雨露俱是君恩,非你我可更改,亦非你我可怨怼。细思之,东珠入宫,虽非你我所愿,然其姓钮祜禄,代表的便是钮祜禄家的颜面与荣宠。太皇太后肯点她入宫,说明并未因前事迁怒家族,此乃家族之幸,亦是你立足宫中之根基。望你暂息雷霆之怒,静观其变。宫中步步惊心,切记谨言慎行,万勿因小失大,授人以柄。姐姐在宫中,自会留意。安心抄经,静待时机。姐字。”
她刻意将东珠入宫的意义拔高到家族利益层面,试图以此来压制桑宁的个人喜恶。同时,也暗示宫中险恶,提醒她不要因小失大。
信通过隐秘的渠道送了出去。圆姐知道,以桑宁的性子,未必能立刻想通,但这番道理她必须讲,至少要稳住桑宁,不让她在冲动之下做出傻事。
果然,之后两日,慈仁宫那边再无激烈的信件传来。圆姐心下稍安,知道桑宁纵然心中不忿,至少暂时听进去了她的劝告。
然而,她的心情却并未因此轻松。东珠要入宫了,这个自己素未谋面,却被桑宁形容为祸害的庶妹,将会带来怎样的变数?太皇太后选中她,是真心觉得她性子沉静,还是另有深意?
她站在永和宫的庭院里,看着秋风中摇曳的桂花,只觉得那馥郁的香气里,也掺杂了一丝风雨欲来的清寒。
太皇太后的懿旨下得很快,不过三五日功夫,钮祜禄家的二格格和佟国维家的格格便已收拾停当,由内务府派车接入了宫中。
这一日秋高气爽,圆姐正抱着昭意在永和宫的庭院里晒太阳,春桃步履匆匆地从外面进来,脸上带着凝重。
“主子,人已经进宫了,正在慈宁宫给太皇太后磕头呢。”
圆姐逗弄昭意的手指微微一顿,面上依旧波澜不惊,只淡淡地“嗯”了一声,仿佛此事与她并无干系。她将昭意递给一旁的乳母,示意她们先回殿内,自己则缓步走到那架秋千旁,指尖轻轻拂过冰冷的绳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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