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将领着官兵在宅院里草草巡视一番,便拱手告辞。李元亮立在阶前,目送那队人马消失在街角,眉峰紧锁,心头疑云如铅块般沉重。他转身回到屋内,目光沉沉落在桌案上那些关乎家族存亡的物件上,陷入长久的沉默。
瓜尔佳氏的声音打破沉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盛京将军府的人来得蹊跷,怕是闻着舆图的味儿了。如今各方虎视眈眈,咱们李家怕是已是悬在刀尖上了。”
李佳祥青点头赞同,忧虑地说:“大嫂说得是。眼下这几份舆图真假难辨,若落入歹人之手,后果不堪设想。”
圆姐紧抿着唇,眼中却燃着两簇坚定的火苗:“额捏、姑母,无论如何,我们都不能让李家的心血和秘密成了他人作恶的刀!”
李元亮指节敲了敲桌面,沉声道:“当务之急,是辨明舆图真伪,解开这玉佩与戏本的关联。”他再次拿起那块温润的玉佩,就着烛光,指尖细细描摹着上面繁复奇诡的纹路,试图与《借东风》的封皮印记重合。
圆姐脑中灵光一闪:“哥哥!戏本子里夹着的图与大氅里的那份,像是能拼起来的!若将这玉佩上的纹路,覆到拼接好的舆图上...”
李元亮眼神骤然一亮!他立刻屏息凝神,将两份泛黄的舆图边缘小心翼翼地对接起来。当玉佩被轻轻放置在拼合后的图案上时,两人屏住呼吸,目光如炬地搜寻着。终于,玉佩上蜿蜒的线条,不偏不倚地指向了舆图上一处毫不起眼的山谷标记。
瓜尔佳氏凑近细看那标记,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追忆的光:“这...你祖父临终前恍惚提过,辽东确有这么一处隐秘山谷,藏着李家当年留下的紧要物事,莫非?”
“若真如此,”李佳祥青接口,眉头拧得更紧,“我们必须尽快前往!只是如今风声鹤唳,如何成行?”
屋内气氛一时凝重。圆姐忽然抬眸,语出惊人:“姑母,我们不如早日回京?”
瓜尔佳氏一惊:“纽伦!休要胡闹!”
圆姐轻轻握住她冰凉的手,声音却异常沉稳:“额捏莫急。且听我说——诸位可听过‘浑水摸鱼’?不如我们将祠堂挪进地窖深处,他们绝找不到入口。至于烧毁的旧地...留份假图给他们便是了。”
“他们岂会信我们甘愿交出真图?”瓜尔佳氏疑虑未消。
“谁说甘愿?”李元亮嘴角勾起一丝冷峭,“不过是家逢巨变,祠堂付之一炬,我等仓皇离乡,自顾不暇罢了。”他看向圆姐,两人目光交汇,圆姐会意一笑:“兄长所言极是。火烧眉毛,谁还顾得上祖宗基业?”
瓜尔佳氏目光转向李佳祥青,带着询问。李佳祥青沉吟片刻,重重一点头:“好!那就分头行事:纽伦随我回京,元亮护送大嫂走水路去泉州。家中略作安顿,后日便启程!”
圆姐紧接着道:“姑母,来者不善。兄长与额捏走水路尚能暂避锋芒,你我二人陆路凶险,您在京中人脉深厚,能否……为我们安排一条稳妥的暗线?”
李佳祥青眉心微蹙,思量片刻方道:“此事我尽力斡旋。但务必慎之又慎,绝不能走漏半点风声!”
瓜尔佳氏忧心如焚:“这般周折,只怕时间不等人啊!”
李元亮当机立断:“姑母,路线之事就拜托您了!我与圆姐即刻着手准备行装。”
“好!”李佳祥青不再多言,霍然起身,“你们千万小心,我这就去办!”话音未落,她的身影已匆匆消失在门外浓重的夜色里。
残月隐入云翳,祠堂檐角的铜铃在夜风中轻颤。二人行至祠堂阶前,圆姐仰头望着门楣上斑驳的“李氏宗祠”匾额,指尖深深掐进袖口忍冬纹的绣线里。她忽然拽住李元亮绛紫箭袖的袖缘,腕上银镯碰出清泠碎响:“哥哥...我想再看眼我娘。”
李元亮垂目。小姑娘白色孝服下露出一截褪色的藕荷夹袄下摆,沾着泥痕。发间那支素银簪,还是去年林姨娘生辰时他亲手挑的。
他单膝蹲下,膝盖重重磕在青砖上,发出一声闷响:“林姨娘...停灵在东院垂花门,与阿玛、五叔同置柏棺。卯时棺椁入土...”喉头像被什么堵住,终是咽下了“封土”二字,“姨娘与阿玛同穴,是问过额娘的...额娘点了头。只是现下再开新穴来不及,只得...委屈五叔暂栖阿玛身侧了。”
“哥哥费心了,这已是...最好的安排了。”圆姐仰起脸,月光漏过格窗,在她眼底碎成点点寒星。眼眶分明红得厉害,却倔强地没有一滴泪落下。
她忽然抬手,指尖极轻地触上兄长眉间那道深刻的旧疤,像触碰祠堂里剥落的金漆:“哥哥,把祖宗牌位请进地窖吧。我数过了,二十九座。”
两人在列祖列宗的森然注视下长跪,将前因后果低声禀明。沉香木牌位沁着经年的阴寒,圆姐将脸颊轻轻贴在“显考李公讳文远”的阴刻字痕上。
三跪九叩,额头触及冰冷的地砖。随后,他们双手环抱牌位,在浓稠的夜色中一趟趟往返穿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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