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老管家那几乎化为实质的审视目光,艾拉的眉头不悦地蹙起。旅途归来的温馨感被这道冰冷的屏障瞬间冲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身为家族继承人却无法完全掌控局面的微弱恼怒。
“巴顿管家,”她的声音清冷了几分,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口吻,“这位是林夜先生,我最重要的合作伙伴,也是晨星工坊最尊贵的客人。他的护卫将由庄园的安保队接管,但林夜先生本人,有权进入工坊的任何区域,包括我的实验室。”
这番话语简洁而有力,没有过多的解释,却清晰地划分了权限与地位。
名为巴顿的老管家那如同岩石雕刻般的脸上,肌肉微微抽动了一下。他浑浊的眼珠转向林夜,审视的意味未减,但那股露骨的敌意却悄然收敛,转化成一种更加深沉的警惕。他微微躬身,动作标准得如同教科书,声音干涩而古板:“遵命,小姐。林夜先生,欢迎来到晨星工坊。”
这句欢迎辞毫无温度,仿佛只是在履行一道不得不执行的程序。
林夜神情淡然,对此毫不在意。在一个庞大的战争游戏中,这种忠心耿耿但排外的NPC管家角色,他见得多了。他们的忠诚既是资产,也是一种桎梏。他只是对着巴顿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艾拉显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她压下心中的不快,转身对林夜露出了一个略带歉意的笑容,随即那双漂亮的眸子里便重新燃起了炽热的光芒,仿佛有一团创造之火在其中熊熊燃烧。
“别理他,林夜先生。他就是个老古董,”她压低声音,语气中充满了孩子气的急切与献宝般的兴奋,“快,跟我来!让你看看我真正的世界!”
话音未落,她已经迫不及待地转身,提着裙摆快步走进了庄园内部。
穿过装饰着古典油画与厚重盔甲的走廊,踏过能倒映出天花板华丽水晶吊灯的黑檀木地板,一种奇异的割裂感在林夜心中升起。这座庄园的表层,是旧贵族的奢华与典雅,然而,随着他们越往深处走,空气中便逐渐弥漫开一股淡淡的机油与金属的味道。
艾拉推开一扇厚重的、镶嵌着黄铜齿轮的巨大双开门,一个与外界截然不同的世界,如同一幅充满冲击力的工业画卷,在林夜面前轰然展开。
这里,就是艾拉的实验室。
这里没有奢华的地毯与壁画,只有冰冷的钢铁地板与裸露的金属管道。古典主义的优雅被彻底颠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秩序井然又极度复杂的机械美学。空气中弥漫着臭氧和高温金属混合的独特气息,耳边是某些装置发出的轻微嗡鸣与有节奏的“咔哒”声,仿佛一颗巨大机械心脏在沉稳地搏动。
林夜的目光瞬间被实验室左侧那面墙壁上的庞然大物所吸引。
那是一台巨大到令人窒息的差分机。
无数黄铜与精钢打造的齿轮层层叠叠,互相咬合,构成了精密得令人头皮发麻的复杂结构。一排排的计数轮在特定的轨道上缓缓转动,细长的连杆在机械的驱动下,以一种独特的韵律往复运动。这台机械巨兽,就是这个世界最顶尖的计算工具,是纯粹机械逻辑的巅峰体现。在它的旁边,延伸出数不清的黄铜导线,如同一张巨大的蛛网,连接着墙壁上一排排的电流计、压力表和各种奇特的测量装置,指针在刻度盘上微微颤动,记录着不为人知的实验数据。
林夜的视线缓缓扫过。
工作台上,摆放着一台结构精巧的内燃机早期模型,它的气缸和活塞都用透明水晶替代,可以清晰地看到内部的运作原理。旁边散落着十几块形态各异的金属锭,表面呈现出奇异的光泽,显然是艾拉正在研究的新型合金样品。墙角还堆放着几张巨大的设计图纸,上面用炭笔绘制着某种更加复杂的动力装置,线条繁复而大胆。
这就是这个世界科技所能达到的顶峰吗?
林夜心中暗自评估。以他来自更高文明维度的眼光来看,这里的每一件东西都显得无比“粗糙”。差分机的运算效率恐怕还不如他前世最古老的电子计算器,那些合金的提纯度更是惨不忍睹。
然而,粗糙不等于简陋。
林夜看到的,是一种从无到有的、野蛮生长的磅礴创造力。这里没有成熟的理论体系,没有标准化的工业流程,一切都源于天才的灵感与无数次的试错。就像一个刚刚学会用石头和木棍搭建庇护所的原始人,却已经开始仰望星空,梦想着建造通天的高塔。
这种精神,让见惯了“次元军火库”中那些完美造物的林夜,也不禁产生了一丝由衷的敬佩。
“怎么样?”艾拉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骄傲,她张开双臂,仿佛在拥抱自己的整个王国,“这里才是真正的我。”
林夜收回目光,由衷地赞叹道:“令人叹为观止。这里不是实验室,而是一座知识的圣殿。”
这个评价显然让艾拉非常受用,她的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她兴奋地拉着林夜,走到一台被玻璃罩保护起来的、造型奇特的仪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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