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轱辘碾过宫中的青石板路,发出咯噔咯噔的声响。薛明蕙倚在车厢一侧,肩头那处旧伤忽然一阵发烫,仿佛被烈火燎过,剧痛袭来。
她未出声,只是将随身携带的玉佩贴上额头,压住太阳穴——那里正突突跳动,闷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春桃掀开帘子一角,低声禀道:“小姐,快到宫门了。”
她轻轻点头,指尖悄然抚过袖中的帕子。方才咳出的血尚未擦净,恰好落在帕子上一处暗色花纹的位置。那图案...她曾在梦中见过多次,如同命运早早埋下的线索。
三天后的朝会上会发生什么,她已经“看见”了...三皇子会当众拿出一枚狼牙,声称是从薛府园丁住处搜出,指控她父亲私通北狄。
满殿哗然,证据确凿。
可她清楚,那枚狼牙根本不是薛家人带出府的,而是被人悄悄塞进去的。就像昨日巷口那串糖葫芦,看着红艳诱人,咬下去却泛着一股铁锈味...那是血的气息。
“去市集。”她开口,声音略显沙哑,“找那个常在鸿胪寺外摆摊的北狄人。”
春桃一怔:“现在就去?”
“越快越好。”她攥紧手中的帕子,“带上银票,就说我要买药引子。”
半个时辰后,春桃回来了,脸上沾了些尘灰,手里多了一个油纸包。她凑近薛明蕙耳边低语:“人见到了,东西也放好了。我还多给了些银子,他答应今日必定进宫送货。”
薛明蕙闭上眼,轻应了一声。
她不再多言,只将帕子仔细叠好,收回袖中。每次动用“血纹”预知未来,都像是有人拿刀在她脑中搅动一圈,又痛又累。
但她不能停。昨夜冷十三的话仍在耳畔回响——谢珩等了五年,只为寻一个能看懂血纹的人。而她,早已不知不觉踏入这场棋局。
既然已入局,便只能步步为营,走稳每一步。
宫门到了。黄瓦红墙之下,禁军列立,盔甲泛着冷光。薛明蕙扶着春桃的手下车,脚步略沉,却走得稳健。一路穿廊过殿,最终停在太极殿外,静静候召。
百官陆续入殿,议论纷纷。有人说边关告急,有人提粮仓失火,还有人说起近日进城的一支北狄商队,带来了不少稀有药材。
她听着,神色不动。
不多时,钟鼓齐鸣,元启帝登殿。三皇子立于文官前列,一身蟒袍衬得他挺拔俊朗,左手小指上的翡翠扳指不停转动,发出细微脆响。
礼部尚书刚欲启奏,他忽然高举手中一物。
“陛下!”他声如洪钟,“臣有要事禀报!前日微服查访京郊民情,于薛府一名老园丁住处搜得此物...北狄私兵信物狼牙一枚!此人曾多次私自出入薛府库房,形迹可疑。现呈御前,请陛下明察!”
大殿瞬间沸腾。
群臣交头接耳,目光齐刷刷投向薛明蕙。她立于女眷席前,面色苍白,呼吸微促,却未低头闪避。
她等这一刻,太久太久了。
“殿下。”她缓步上前,声音不高,却清晰传遍大殿,“您手中的狼牙,确实与北狄私兵所用相似。但臣女想问一句...既然是从仆役手中查获,为何没有押解文书?无刑部录供?亦无大理寺验物签章?”
三皇子眉头一皱:“证据确凿,何须拘泥形式?”
“形式不可废。”她语气平静,“若无规矩,何谈公正?更何况...”她顿了顿,转向殿外,“今日恰有北狄商队入城,其中一人怀藏同类狼牙十余枚,还配有刻着‘耶律’二字的玉佩数串。若这真是我薛府独有的‘罪证’,为何外人也能轻易持有?”
全场哗然。
三皇子脸色骤变:“你胡说八道!岂有此事!”
“是真是假,一搜便知。”她抬眸望向御座,“请陛下允准侍卫查验商队随行之人。若无此事,臣女愿当场认罪。”
元启帝一直低头摩挲着手中的乌龟砚台,此刻才抬眼看了她一眼,慢悠悠吐出一字:“查。”
两名禁军立刻领命而出。不到片刻,便带回一人——正是那日在市集收了银票的北狄商人。他披着染血的狐裘,满脸惊惶,怀中被搜出数枚狼牙,另有五六块玉佩,每一块皆刻着“耶律”二字。
大殿霎时寂静,连针落之声都清晰可闻。
薛明蕙上前,拾起一枚玉佩示于众人:“诸位请看,此玉材质普通,做工粗陋,街边孩童皆可仿制。而三皇子口中‘铁证如山’的狼牙,与此人所藏毫无二致。若凭此定我薛家通敌之罪,那满京城贩卖皮货的北狄人,岂不人人皆为奸细?”
她转身直视三皇子,唇角微扬:“殿下,这所谓的证据...怕是从北狄花钱买来的吧?”
三皇子握着狼牙的手微微颤抖,面庞涨得通红,竟一句话也说不出。
御史台当即有人出列,弹劾其“捏造罪名,扰乱朝纲”。元启帝冷哼一声,拂袖道:“闭门思过三日,非召不得入宫。”
禁军上前收走狼牙,三皇子僵立原地,眼中闪过狠厉,死死盯着薛明蕙。她迎着他的目光,不曾退让半步。
风自殿外吹入,卷起她裙角一缕丝线。
她终于松了口气,身子却有些摇晃。方才一番陈词耗尽心力,唇角再度渗出血丝,她轻轻抿去,未曾示人。
元启帝瞥她一眼,忽道:“薛家女,留下歇会儿,别晕在我殿上。”
她低头谢恩,由宫人引至偏殿。
偏殿静谧,唯有一扇窗敞开着。她坐在榻边,指尖轻抚袖中玉佩。天色渐暗,乌云低垂,眼看就要下雨。
她不知三皇子是否会善罢甘休,也不知那商人是否会供出内情。但她知道,这一局,她赢了。
至少此刻如此。
窗外一阵风吹进来,拂动帷帐。她抬眼望去,远处宫墙上一只灰雀扑棱着翅膀飞走,掠过屋檐,留下一道淡淡的影子。
她的手指忽然一顿。
不对劲。
那只鸟飞的方向,是东华门——那是北狄使团驻驿之地。
可刚才那商人明明说,他是从西市进城的。
她缓缓起身,走到窗前,凝望着那片空荡荡的墙头。
雨点开始落下,第一滴砸在窗棂上,碎成四溅的水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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