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科手术结束，一个旧时代被强行画上了句号。
整个“世界树”星域，都因那场无声的坍缩而陷入一种诡异的宁静。
伊拉娜深深鞠躬，带领着她的第七分舰队，以一种近乎虔诚的姿态，侍立在“神农”号的侧后方，像最忠诚的护卫。
地球联合舰队的所有人，则还沉浸在刚刚那神明自爆又被强行“治愈”的恐怖画面中，久久无法回神。
医圣张着嘴，看着屏幕上苏晨那道并不算高大的背影，感觉自己一辈子积累的医学常识和宇宙观，都被彻底碾碎，然后又用一种更加匪夷所思的方式，重新拼接了起来。
治好了……
一个神明，被当成病人，给治好了。
风暴的中心，苏晨平静地收起那枚封印着“审判官”新生的奇异水晶。
他缓缓转过身，深邃的目光，越过臣服的伊拉娜，越过那支庞大的净化者舰队，最终落在了星空的另一端。
那里，灰袍老者，“播种者”，始终静立不动。
他的脸上，早已没了之前的狂热与激动，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复杂。
有敬畏，有审视，有好奇，甚至还有一丝……棋逢对手的欣赏。
“医者，你证明了你的道。”
“播种者”的声音，不再是通过能量波动，而是直接在所有人的意识里响起，带着历经亿万年岁月的沧桑。
“我承认，它比我的更完整。”
他没有否认自己的失败。
或者说，在他看来，这并非失败。
苏晨没有像“审判官”那样试图抹除他，而是展现了另一种可能性。
一种他苦苦追寻了无数个纪元，却始终无法触及的可能性。
“但是，”
“播种者”话锋一转，他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狡黠。
“我的‘药’，已经洒出去了。”
他的意念，扫过整个“世界树”星域，指向那些依旧在疯狂变异、走向崩溃的生态星球。
“这还只是开始。我的瘟疫，早已扩散至数千个已知星域，感染了不计其数的文明和星球。它们此刻，正在走向和我脚下这些试验品一样的结局。”
“凭你一个人的力量，就算不眠不休，再过一万个纪元，也不可能一一清除。”
“你需要我的配合，才能制造出真正的‘解药’。”
这番话，让“世界引擎”要塞舰桥上的气氛，骤然紧张起来。
医圣脸色煞白。
与虎谋皮！
这是赤裸裸的与虎谋皮！
“苏晨！不能答应他！”
医圣顾不上以下犯上，直接通过最高权限的加密频道，向苏晨发出了警告。
“播，播种者本身就是宇宙最大的感染源！与他合作，无异于引狼入室！”
然而，“播种者”仿佛听到了他的警告，只是淡淡一笑，继续抛出了自己的筹码。
一个让任何人都无法拒绝的交易。
“交出我所有瘟疫的核心代码，帮助你开发出能够覆盖整个银河的‘疫苗’。”
“作为交换，”他的目光变得灼热，“你，站在我这边，用你我的‘道’，去推翻‘观察者’中央议会那群顽固不化的老家伙的统治。”
“我们联手，用我们共同认可的‘引导进化’理念，重塑整个文明！”
轰！
这个提议，让所有人震惊不已。
推翻一个宇宙级文明的统治！
这已经不是治病救人，这是要改天换日！
伊拉娜心中一惊，她下意识地握紧了腰间的佩剑。
作为曾经秩序的维护者，她本能地对这种颠覆感到警惕。
但她的目光，最终还是落在了苏晨的身上，充满了绝对的信任。
她相信，这位医生，会做出最“健康”的诊断。
苏晨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陷入了短暂的沉思。
整个星空，都在等待他的判决。
一边是拯救数千星域的希望，另一边是卷入一场波及整个文明内战的巨大风险。
良久。
苏晨终于抬起了头。
他看着“播种者”，平静地开口。
“我同意合作。”
简单的四个字，让医圣的心沉了下去。
“播种者”的眼中，则迸发出一阵狂喜的光芒。
然而，苏晨的下一句话，他的笑容却僵住了。
“但是，我只接受前半段的交易。”
苏晨的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然。
“我是医生，不是革命家。”
这句话，发人深省，在每个人的意识里清晰回响。
“我的职责，是研发‘疫苗’，解决这场席卷银河的瘟疫。为此，我需要你的知识。”
“但仅此而已。”
苏晨的目光，变得锐利，直刺“播种者”的灵魂。
“至于你们文明的未来，你们与中央议会之间的战争，那是你们的‘家事’。应该由你们自己的人民来选择，而不是由我一个外人来裁决。”
“我不会参与你们的内战，更不会帮你推翻谁的统治。”
“我的原则，是救治所有需要救治的病人。无论他是你的信徒，还是议会的士兵。”
这番话，掷地有声。
它彻底打碎了“播种者”拉拢一个强大盟友，掀起一场宇宙革命的幻想。
但也恰恰是这份坚守本心的纯粹，让“播种者”眼中的欣赏，变得更加浓郁。
灰袍老者沉默了。
他眼神闪烁，似乎在飞速地思考与权衡。
他活了太久，见过太多被力量和欲望腐蚀的强者。
像苏晨这样，掌握了足以颠覆宇宙的力量，却依旧恪守着自己最初那份“医者”本心的存在，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许久之后，“播种者”他终于释然地笑了。
他缓缓地，对着苏晨，微微躬身。
这是一个平等的，充满了敬意的姿态。
“好。”
“我接受你的条件。”
“医者，只要‘变化’的种子，能被你亲手种下，对我而言，就足够了。”
他伸出手，一团包含了无数扭曲、混乱、却又充满了生命原始脉动的灰色光团，从他的掌心浮现。
那是他亿万年来散播的所有瘟疫的……核心源代码。
一场关乎银河系亿万生命命运的史诗级合作，就在这片刚刚经历过神明陨落的星空中，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达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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