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道长停下脚步,看着自己这个向来情感淡薄、如古井无波的弟子此刻脸上那几乎称得上是“生动”的焦急,以及旁边哭成泪人的桃月,心中已猜到了几分。他温和地问道:“澄心,桃月,这是怎么了?桃月丫头,谁欺负你了?”
桃月听到道长的声音,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又哭了出来,像是找到了依靠,抽噎着说不出完整的话。
自从孟青云去岁归家料理俗务,便一直忙碌未返。澄心与桃月相伴劳作、闲话家常,竟如凡尘俗世中的寻常人家,观中师兄与孟青云所历的鬼怪奇谈,于二人而言恍如听闻的故事。这份情谊,亦在这温火慢炖般的寻常光景里,愈发坚实厚重。
近来数日,白云观后山那片澄心惯常打坐、劈柴、间或被桃月缠着闲谈的青石平台,却显得格外空寂。山风依旧穿林拂竹,送来草木清气,鸟鸣也依旧清越婉转,但澄心却觉此处——缺了某种惯常的声响。一种难以言喻的空落之感,如细细藤蔓,悄然攀上他素来平静无波的心湖,漾开微澜。
往日此时,桃月那清脆如银铃的笑声,总比人影更早抵达,伴随她轻快地蹦跳而来,宛如一轮小太阳骤然照亮这片清幽之地。她会叽叽喳喳地讲述山下村里的趣闻轶事——谁家新娶了媳妇,谁家的小狗添了崽,末了还不忘抱怨几句她娘的唠叨。澄心大多时候只是默然静听,偶尔回应一声“嗯”或点点头。桃月从不介意,她似乎只需一个倾听的对象,一个能让她肆意倾吐快乐与烦恼的“澄心哥哥”。
可桃月已经连着四日不见踪影。
首日,澄心以为她家中事务缠身。
次日,他望了望天光,思忖许是雨湿路滑。
第三日,他劈柴的节奏慢了下来,目光不时飘向山下的路径。
第四天午后,竹影婆娑,澄心独坐青石,指尖拈着一块桃月上回偷偷塞给他的、已然发硬的麦芽糖,却始终没有送入口中。周遭太静了,静得让他心底那片空落不断蔓延,仿佛有什么被生生剜去,留下一种迟缓而陌生的钝痛。孟青云这大半年都不在观中,后山唯有桃月会来。如今,连桃月也不来了。
一种从未有过的、名为“焦躁”的情绪,如同细微的电流,开始在他那总是显得迟缓的心神里窜动。他坐不住了。
澄心站起身,没有像往常一样去整理柴堆,而是径直朝着下山的小路走去。他的步伐比平时快了许多,甚至带着点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急切。他要去山下桃月家看看。
山下的小村庄笼罩在午后的宁静里。几个妇人正坐在村头的大槐树下纳凉做针线,几个孩子追逐打闹着跑过。
澄心的出现引起了一点小小的骚动。村里人都认识这个白云观里的小道长,知道他性子木讷,很少下山,更少主动与人搭话。
“哟,这不是澄心小道长嘛?今儿怎么下山来了?”一个圆脸妇人好奇地问道。
澄心停下脚步,目光在几个妇人脸上扫过,有些生硬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我找桃月。她……几天没上山了。”
妇人们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脸上露出些许同情和八卦的神色。
“哎哟,找桃月啊……”另一个瘦高个的妇人叹了口气,压低了声音,“那丫头……这几天可遭罪喽!”
澄心心头猛地一紧,那陌生的焦躁感瞬间变成了冰冷的担忧:“她怎么了?”
“还能怎么?她爹娘给她相看人家呗!”圆脸妇人快人快语,“村东头王屠户家的小子,还有镇上一个开杂货铺的掌柜家,条件都不错。可桃月这丫头,嘿,死活不愿意!跟她爹娘顶嘴,说什么‘我还小’、‘不想嫁’,把老两口气得够呛!”
“就是就是,”瘦高个妇人接口道,语气带着点夸张,“昨天媒人又上门,桃月那丫头直接摔了茶碗跑出去了!她爹那暴脾气,抄起笤帚疙瘩就追出去……哎哟,听说在院门口就抽了她几下!哭得那个惨哟……”
“可不是嘛!我亲眼看见的!”旁边一个更年轻的妇人补充道,脸上带着点不忍,“桃月丫头捂着脸,哭喊着‘你们都不懂!’,就朝后山跑去了,那会儿天都快擦黑了!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她娘后来抹着眼泪去找,好像也没找着……”
“啧啧,这丫头,心气儿高着呢,怕是看不上咱们这乡下人家吧?”有人小声嘀咕。
妇人们七嘴八舌的议论,像无数根针扎进澄心的耳朵里。相看?不愿意?顶嘴?挨打?哭着跑掉?后山?没找着?
每一个词都像一块沉重的石头,砸在他素来反应迟钝的心上,激起前所未有的惊涛骇浪!桃月不愿意嫁人?她挨打了?她哭着跑掉了?现在……人不见了?
一股冰冷的恐慌瞬间攫住了澄心!他捏紧了拳头,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那张总是缺乏表情的脸上,第一次清晰地浮现出剧烈的情绪——是焦急,是愤怒,是深不见底的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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