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生与死的界线上,霍天渊的意识在剧痛与执念的冰火两极间反复灼烧。他依循着神魂中那缕微弱却始终不曾熄灭的感应——那是属于战玲珑的、独一无二的剑气印记,如同黑暗宇宙中唯一的航标,指引着他在破碎的法则残骸与尚未平息的毁灭风暴余波中艰难穿行。
他的身体早已成为一具勉强缝合的破碎容器。新添的伤口深可见骨,与之前星辰风暴留下的内伤交织在一起,每一次肌肉的牵动,每一次灵力的微弱流转,都带来撕裂灵魂般的痛楚。星辰不灭体以前所未有的效率疯狂运转,近乎贪婪地汲取着虚空中稀薄而充满毁灭因子的能量,强行转化为修复肉身的生机,但这过程本身,就如同在用锈钝的刀子刮骨疗毒。他的视觉时而模糊,时而清晰,耳中充斥着能量乱流尖锐的嘶鸣和自己沉重如风箱的喘息。唯有那缕越来越清晰的剑气感应,像一根无形的丝线,牢牢系住他即将涣散的意志,拖拽着他,向着那绝望深渊中唯一的微光,固执地前行。
不知在时间的碎片中漂泊了多久,他冲出了一片由凝固的星辰怨念形成的、能侵蚀神识的黑色迷雾。眼前,景象骤变。
一座庞大到超越想象的、如同失落大陆般的惨白巨兽头骨,寂然悬浮于虚空之中。它那空洞的眼眶,如同两个通往幽冥的入口,深邃,黑暗,散发着万古的死寂。而霍天渊神魂中那缕指引的微光,此刻正如同最终的心跳般,清晰而坚定地,从那右侧眼眶的最深处传来。
希望,带着尖锐的刺痛和近乎窒息的紧迫感,狠狠撞入他的胸膛。他强行咽下喉头翻涌的腥甜,榨干经脉中最后一丝可调动的星辰之力,身形在虚空中化作一道黯淡的流光,以近乎燃烧生命的姿态,险之又险地规避开眼眶周围那些如同毒蛇吐信般时隐时现的空间裂隙,最终,如同折翼的孤鸟,重重地、踉跄地摔落在巨兽眼眶那冰冷崎岖的骨骼边缘。
他单膝跪地,用手死死撑住地面,才勉强没有倒下。急促地喘息着,抬起头,目光急切地投向眼眶深处。
景象,瞬间烙印在他视网膜上,刻入灵魂。
在那巨大眼眶的尽头,依托着弧形颅骨内壁,一个仅能容纳两三人的、由天然生成的星辉石构成的狭小洞穴,散发着柔和而稳定的银白色光辉,如同这片死亡绝域中奇迹般的绿洲。这微光,是生存的希望。
然而,洞穴之外,却是一片刚刚经历血火洗礼的惨烈战场。
坚逾精铁的巨兽骨骼地面上,布满了纵横交错、深达数尺的恐怖沟壑,边缘残留着蚀星兽利爪带来的腐蚀性能量,仍在“滋滋”地侵蚀着骨质,散发出刺鼻的恶臭。大量碎裂的骨茬与黏稠的、已经呈现暗紫色的蚀星兽血液混杂在一起,几乎铺满了洞穴入口前每一寸地面,踩上去黏腻而冰冷。几具体型格外壮硕的蚀星兽尸体以各种扭曲的姿态倒毙在地,有的被凌厉无匹的剑气从中一分为二,切口光滑如镜;有的则是脖颈或眼眶处只有一个细小的孔洞,却已然断绝了所有生机。空气里弥漫着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气、蚀星兽特有的腥臊,以及一股……他虽然微弱、却熟悉到骨子里的清冷剑意,如同雪后寒梅,倔强地绽放于这片污秽之中。
而在这片修罗场的中心,在那象征着最后庇护所的星辉洞穴入口处,一道白色的身影,正背对着他,拄剑而立。
是战玲珑。
她那一袭曾不染尘埃、清冷如雪的白衣,此刻已被暗红、幽紫的污血浸染得斑驳陆离,仿佛雪地上泼洒了浓墨重彩的绝望。左肩处,一道狰狞的撕裂伤触目惊心,皮肉翻卷,深可见骨,伤口边缘的血肉呈现出一种不祥的灰败色,显然蕴含着剧毒或是强大的腐蚀性能量,仍在不断蚕食着她的生机与力气。她如瀑的青丝早已散乱不堪,几缕被汗水、血污黏连在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颊上,更衬得那容颜凄绝而脆弱。她的身姿,却依旧如同千年寒冰雕琢而成的玉竹,挺得笔直,以一种近乎固执的姿态,将背后那散发着微光的洞穴入口,牢牢守护在自身之后。
但霍天渊看得分明,看得心胆俱裂。
她那紧紧握住古朴剑柄的右手,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指节因长时间的过度用力而扭曲变形,泛着死寂的青白色,仿佛已经与冰冷的剑柄血肉相连。她周身的气息,微弱得如同狂风暴雨中最后一豆灯焰,明灭不定,摇曳欲熄。那是灵力彻底枯竭、体力透支到了极限,甚至连生命本源都因伤势和消耗而开始不稳的可怕征兆。她就像一只身负重伤、翎羽零落,却依旧张开残翼,死死守护着最后巢穴的冰凰,将所有的意志、所有的信念,都凝聚成了这最后一道看似单薄却坚不可摧的壁垒,孤独地、决绝地,对抗着整个世界的冰冷与恶意。
霍天渊只觉得自己的心脏仿佛被一只冰冷的巨手攥紧,骤然停止跳动,随即是撕裂般的剧痛。所有的寻觅之苦,所有的跋涉之艰,所有的担忧恐惧,在这一刻都化作了汹涌澎湃、几乎要将他淹没的心疼与酸楚。他强行收敛了所有声息,甚至连呼吸都屏住,如同融化在阴影中的一部分,悄无声息地落在她身后不远处,没有惊动一片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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