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朝的风,吹到中叶时,早已没了开国的清刚之气,反倒裹挟着权术的阴诡与修道的虚妄,在紫禁城的红墙内盘旋不散。这一切的核心,一边是权倾朝野的严嵩父子,一边是沉迷仙术的世宗朱厚熜,两人一唱一和,将大明江山搅得乌烟瘴气。
严嵩初入仕途时,不过是国子监祭酒的闲职,虽满腹经纶,却无半分刚正之气,满脑子都是攀附钻营的心思。世宗登基后,沉迷修道,喜听阿谀之词,严嵩精准拿捏了这位帝王的脾性,每日揣摩圣意,遇事必曲意逢迎,就连世宗祭祀用的青词,他也亲笔撰写,辞藻华丽,句句贴合道家玄理。
这般刻意讨好,自然换来了步步高升的阶梯。嘉靖十八年,严嵩凭借着无孔不入的谄媚,一路爬到了礼部尚书兼太子太保的高位,跻身朝廷核心。可他并未满足,眼中盯着的,是内阁首辅的宝座。当时的首辅是夏言,此人刚正不阿,素有贤名,与严嵩的奸佞格格不入,两人早已势同水火。
机会终于在收复河套的战事中到来。三边总督曾铣力主收复河套,抵御蒙古入侵,夏言深以为然,全力支持。世宗起初也觉得此举利国利民,点头应允。可严嵩早已暗中盘算,他深知世宗性情多疑,又怕战事劳民伤财,便趁世宗犹豫之际,暗中进谗言:“陛下,曾铣擅自挑起边境战事,致使军民伤亡惨重,耗费库银无数,实乃伤军误国之举!夏言则擅权自用,一味支持曾铣,全然不顾国库空虚、百姓困苦,其心可诛啊!”
昏聩的世宗原本对战争的损耗心存忌惮,听了严嵩的挑拨,顿时变了脸色。他忘了当初的赞同,也不顾夏言的忠心,竟下令将曾铣、夏言二人先后斩首。刑场上,夏言临刑前高呼“奸臣当道,大明危矣”,声音震彻云霄,却终究没能唤醒沉迷私欲的帝王。
除去了心头大患,严嵩顺利升任武英殿大学士,权同宰相,一手遮天的时代就此开启。他掌权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排除异己,结党营私。内阁中的旧臣,要么被他罗织罪名罢官免职,要么被排挤到无关紧要的职位,朝堂之上,渐渐只剩下严嵩的亲信党羽。
凡是敢弹劾他的大臣,无一例外都落得了悲惨下场。御史杨继盛上疏列举严嵩十大罪状,字字泣血,却被严嵩反咬一口,打入诏狱,受尽酷刑后惨遭杀害;锦衣卫经历沈链因弹劾严嵩,被流放边疆,最终仍难逃严嵩毒手,满门抄斩。一时间,朝野上下人人自危,无人再敢直言进谏,只剩下一片阿谀奉承之声。
为了牢牢掌控朝政,严嵩将魔爪伸向了宫廷内外。宫中的太监本是皇帝的耳目,却被严嵩用重金收买,一个个变成了他的走狗,不仅为他传递宫中消息,更是暗中监视世宗的一举一动。东、西厂与锦衣卫这两大特务机构,也被严嵩通过联姻、贿赂等手段彻底掌控,成为他铲除异己的鹰犬,一时间,特务遍布天下,人人谈“严”色变。
更令人发指的是,严嵩广收义子,将朝廷要害部门尽数把持。掌管奏章收发的通政司,由他的义子赵文华一手掌控,朝臣的所有奏章,必须先经严嵩审阅,合意的才会上呈世宗,不合意的便直接扣押销毁;负责弹劾进言的科道官、监察御史,也清一色都是严嵩的党羽,他们不仅不监察百官,反而帮着严嵩打压异己,罗织罪名。
严嵩虽奸猾,却有个致命的弱点,他看不懂世宗那些晦涩难懂的手诏。世宗沉迷修道,手诏常常写得玄之又玄,如同“天书”。好在他的儿子严世藩,天生机灵狡诈,极具揣摩人心的本事,竟能精准解读这些“天书”。于是,严世藩便代父拟定诏旨,也就是当时所称的“票拟”,每次都能切中世宗的心意,这让严嵩愈发得宠。
父子二人狼狈为奸,分工明确。严世藩常在西苑侍奉世宗设斋打醮,撰写青词,极尽谄媚之能事;严嵩则在宫中或家中发号施令,操纵朝政,将大明的宫廷变成了严家的天下。当时朝野上下,都私下称严嵩为“大丞相”,严世藩为“小丞相”,其权势之盛,可见一斑。
权柄在握,严嵩父子便开始肆意敛财纳贿,公开卖官鬻爵。官职被明码标价,知府一万两白银,御史五千两,就连县衙的小吏,也需数百两方能谋得。各地官员为了晋升,纷纷争相贿赂,每年都有大批金银珠宝、奇珍异宝,通过水陆两路,源源不断地运往严嵩在江西的老家。
到了嘉靖四十四年严嵩垮台时,朝廷查抄其家产,结果令人瞠目结舌:黄金三万余两,白银三百余万两,珍珠、翡翠、玛瑙等珍宝古玩不计其数,家中更是珠玉满室,黄金铺地,其财富之巨,堪比国库。
严嵩的党羽爪牙,也一个个效仿他的所作所为,贪污受贿,恃势为恶。由严嵩举荐的总理盐政鄢懋卿,更是嚣张跋扈到了极点。他出巡时,乘坐的是由百人抬着的大轿,轿内布置奢华,堪比宫殿;途中作威作福,欺压官吏百姓,所到之处民不聊生。他每日设宴摆酒,耗费千金,所辖的四个盐运司,每年都要向他进贡贿赂白银两百万余两。盐商富户、地方官吏,无不被他敲诈勒索,稍有违抗,便会被罗织罪名,捕拿下狱,甚至惨遭虐杀。鄢懋卿家中财富堆积如山,就连日常用度都极尽奢靡,其挥霍程度令人发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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