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基金会高效而冷酷的机器齿轮间,变得粘稠而又飞速。对阿尔贝特·詹宁斯而言,过去的十一个月仿佛一场漫长而压抑的梦魇,充斥着无休止的会议、冰冷的技术参数、令人沮丧的研究僵局,以及那份日益沉重的、为一场他深知凶多吉少的旅程做准备的责任感。然而,当摩苏尔山区再次吹起九月的凉风,当Site-22A的探照灯再次进行年度检修时,他才惊觉时间并未停滞,那循环的齿轮已然无情地转回了起点。
下一次任务,到了。
过去的十一个月,成果与失败交织。微型化斯克兰顿现实稳定锚(SRA)最终完成了测试,但其效能报告充满了谨慎的措辞和星号注释“理论上可中和局部现实畸变”、“对时间性异常的防护效果未经证实”、“输出功率可能不足以应对高强度事件”。它更像一件信仰的护身符,而非可靠的科技装备。
观察员的人选也最终确定:一名代号“门徒”(Acolyte)的特工。档案显示他拥有认知心理学博士学位、丰富的低强度异常区域勘探经验,并且或许是决定因素在加入基金会前曾短暂研修过比较宗教学。阿尔贝特审核了最终方案,心里清楚,这已是能从有限人选中挑出的最佳选择,但这丝毫不能减轻他心头的巨石。他与“门徒”进行了一次简短的、高度加密的视讯通话。屏幕那头的男人面容冷静,眼神锐利而专注,带着一种将巨大风险视为职业挑战的专业性。阿尔贝特试图传达一些警告,一些无法写在报告里的直觉恐惧,但最终只是重复了行动要点和应急预案。“门徒”冷静地点头,表示理解。阿尔贝特不知道他是否真的明白自己将踏入的是什么。
对返回圣职者的研究未能提供更多关键信息。贾拉勒长老和其他人依旧保持着那种空洞的平静,仿佛十一个月的时光并未在他们身上留下任何痕迹,他们的意识仍停留在某个遥远的、已完成的状态。阿尔贝特那份关于次声波谐波微弱关联的报告,没有引发更多深入探讨,只被标记为“潜在心理安抚参考点”冷冰冰的技术术语,抹去了一切其可能蕴含的、令人惊惧的暗示。
Site-22A本身也发生了变化。更多的监控设备被架设起来,对准了飞机预计消失和回归的空域。一套高精度、高时间分辨率的全域环境监测阵列被安装,旨在捕捉任何此前可能被忽略的微小涟漪。基地的安保等级提升到了接近战时状态。这里不再是一个观察站,而是一个严阵以待的实验室,而实验对象,是神圣本身。
阿尔贝特站在指挥中心,看着屏幕上不断跳动的数据流和各部门就绪的绿灯信号。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与去年截然不同的紧绷感。去年是困惑与敬畏,今年则是孤注一掷的进攻性好奇。他能感觉到O5议会的意志如同无形的巨掌,压在整个站点之上。
“还有六小时到预定窗口。”一名技术员报告,声音平稳,但语速稍快。
阿尔贝特点点头。他的目光扫过监控屏幕,看到了停机坪上那架新的“朝圣航班”。它看起来与普通客机无异,但在其内部,经过了大量隐蔽的改造。多个隐藏摄像头、音频采集器、全频谱传感器遍布客舱甚至货舱。最重要的,是一个被严密屏蔽的隔间,里面放置着微型SRA发生器,其控制终端直接链接到“门徒”携带的便携设备上。
“门徒”已经就位。他此刻正待在基地一个安全屋里进行最后的准备,阅读着关于雅兹迪信仰的摘要和阿尔贝特能提供的、少得可怜的“现场印象”。阿尔贝特甚至不知道他的真实姓名。
夕阳开始西沉,将天边染成熟悉的橙红色。阿尔贝特感到自己的胃部因紧张而痉挛。他反复检查着清单,明知一切早已就绪,只是需要做点什么来缓解这几乎凝固的压力。
“ ‘抵达航班’雷达接触!方位0-8-5,距离三十七公里!未响应呼叫!”空中管制员的声音响起,打破了令人窒息的等待。
阿尔贝特深吸一口气,走到观测窗前。同样的突兀出现,同样的无声降落,同样的老旧机型(今年是一架看起来像伊尔-76的运输机),同样的面具驾驶员。一切仿佛是上一年的精确复刻。
“朝圣者”开始下机,沉默地走向候机楼。他们的步伐,他们的眼神,他们身上那股淡淡的、旧书与空无的气息,与去年毫无二致。阿尔贝特看着他们经过,心脏沉重地跳动着。这些人,或者说这些“空壳”,即将登上那架被改造过的飞机,前往他们的终极命运。而这一次,他们中间混入了一个“观察者”。
安检程序照常进行。阿尔贝特亲自监督,他的目光扫过每一个朝圣者空洞的面孔,试图从中找出任何不同,但一无所获。他们只是程序的一部分,年复一年地运行着。
当最后的朝圣者进入候机楼后,阿尔贝特对着通讯器低声道:“‘门徒’,准备。他们即将开始登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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