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荣廷在铺着厚棉垫的竹椅上坐下,手指无意识地轻敲着硬木桌沿,目光平静地落在王掌柜身上:“王掌柜大老远跑来,应该不只是为了跟我喝茶聊天吧?”
王掌柜连忙在旁边的杌子上挪了挪身子,向前倾着,脸上堆着笑:“江把总明鉴。实不相瞒,王某这次来,是想恳请加入咱们金帮,寻个庇佑。”他边说边从袖筒里小心地抽出一张银票,轻轻推向桌角,“近来二道河子地面不太平,劫道的胡子比林子里的野狼还多。我这小本生意,实在是经不起折腾。想着要是能倚靠金帮的威名,往后走路也能踏实些。这世道,平安比什么都强。”
江荣廷的视线扫过那张银票,并未去接,语气依旧平淡:“入帮有入帮的规矩。按月缴纳会金是基本,更重要的是守帮里的规矩。若是犯了规矩,别说是我,天王老子也护不住。”
“明白,明白!规矩一定守!”王掌柜连连点头,声音因紧张而略显干涩,“今日来得仓促,备了点薄礼略表心意——五担新米,八匹厚实粗布,就放在院外,给弟兄们添点嚼谷、缝件冬衣,也算我的一点诚意。”
江荣廷朝窗外瞥了一眼,看见几个团勇正围着那几匹布议论,有个年轻的后生正拿着一匹黑布往身上比划。他收回目光,手指在桌沿停顿了一下:“礼,我代弟兄们收了。会金的事,记得按时。”
“一定一定!绝不敢忘!”王掌柜脸上的笑容更深了,眼睛眯成两条缝。他忽然又往前凑了凑,压低声音说:“对了,邱玉香邱老板托我给您带个话。她说新酿的头锅烧刀子已经封坛入窖了,记得您上次夸她的酒劲道足,特意嘱咐我告诉您一声,等您得闲了,过去取两坛尝尝。”
江荣廷手中一直慢慢转着的茶杯停住了。他抬眼看向王掌柜,眼神里少了几分审视:“她的伤,都好利索了?”
“好利索了!”王掌柜拍了下大腿,“邱老板真是女中豪杰,养伤的时候也没闲着,正张罗着盘新铺面呢!就是街角那间大的,眼看就要收拾妥当了。她说等开张那天,务必请您去喝头杯酒,暖暖场面。”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矿上的琐事,王掌柜见江荣廷手指敲击桌面的频率加快,知道他有事要忙,便识趣地起身告辞:“江把总您忙,我就不多打扰了。会金的事您放心,下个月我一准派人送来。”
江荣廷将他送到会房门口,看着王掌柜裹紧棉袍登上马车,车辙在冻得坚硬的地面上留下清晰的印痕。
转身回去时,矿场那边传来的凿石声在风中格外清晰。他裹了裹身上的短袄,径直走向付把头负责的矿洞。在矿道口,他顺手拎起一个半满的矿篓,熟练地背到肩上。
“哎呦!荣廷,你怎么还亲自下来背这个?还背这么满!”付把头迎了过来,伸手帮他把矿篓卸下,粗糙的手掌擦过篓边。阳光照在他布满皱纹的脸上。
江荣廷直起腰,活动了一下有些发酸的背脊:“当初陈二盯得紧,弟兄们谁敢少背?现在没了他这双眼睛,我更得多背点。柜上的规矩才立的住。”
“柜上?”付把头嗤笑一声,“现如今你江荣廷就是柜上,谁还敢跟你较这个劲?”
“江大哥!”刘宝子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他背着半篓矿石撵上来,黑泥顺着下巴往下淌,在脖子上结了层硬壳。
江荣廷转过身,阳光正好照在他侧脸的旧疤上:“是宝子啊。看你这架势,背矿比当年摆弄刀枪还顺手?”
“力气活干惯了,闲着反而浑身不自在。”刘宝子用袖子抹了把脸,袖口顿时黑了一片。
江荣廷把矿篓靠在旁边的石碾子上:“今天过来,正好有事安排你。调一队团勇给你带着……”
“去守江边?”刘宝子眼睛一亮,立刻接口,“那地方我熟!闭着眼睛都能摸清道!”
“嘿,你小子就惦记着老本行是吧?”江荣廷笑骂着虚踢了他一脚,“守什么江边,真怕你手痒重操旧业。”
刘宝子把肩上的矿篓“哐当”一声放下,拍着胸脯说:“江大哥指哪我打哪!您是关二爷,我就是那扛刀的周仓,绝不含糊!”
江荣廷的目光落在他因长期劳作而磨出厚茧的手上,点了点头:“那你带些团勇守着会房,巡视街面,管管闲杂人等,这事能办不?”
刘宝子当即挺直腰板,抱拳道:“您放心!以前各位把头瞧不上我,只有江大哥您肯信我。啥也不说了,您就看我的行动!”言辞恳切,带着一股豁出去的劲头。
“行了,别整这套虚的。”江荣廷朝远处的窝棚喊,“庞义!带刘宝子哥俩去领民团的衣裳!”
“哎,来了!”庞义的声音顺着风飘过来,带着点空旷的响,“走,刘宝子,领衣服去!”
“去吧。”江荣廷摆摆手,看着两人的背影往窝棚走,才转向付把头:“这刘宝子,真像你说的那般实在?”
“来了这些天,背矿从没少过分量。”付把头往远处的矿洞瞥了眼,洞口冒着白气,“前阵子矿道落了毛子,他抄起镐头就冲进去,拽出俩被埋的矿工,胳膊被石头划得见了骨头,裹着破布还照样背矿。这小子是块糙料,就是生错了世道。”
江荣廷弯腰拎起矿篓绳带,往收矿的场子走,绳勒得手心发疼:“还行,没看走眼,是条汉子。”
“嗯,往后在你身边,错不了。”付把头的声音混着风声,两人的影子被日头拉得老长,踩着硬土,慢慢往场子深处去,脚印在地上陷得很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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