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室之内,死寂如同实质,唯有生命维持系统发出的、规律而微弱的滴答声,证明着那倒在血泊与能量残渣中的身影尚未彻底消亡。凌星的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意识沉入了一片无边无际的、由自身破碎记忆与强行灌输的海量信息碎片构成的混沌风暴之中。
那里没有时间,没有空间,只有奔腾咆哮的、失去了所有逻辑关联的“数据洪流”。
他“看”到万年前泰拉母星的落日熔金,与“家园”星球毁灭时规则荒漠的灰白死寂交织重叠;
他“听”到帝国军事学院刺耳的嘲讽喧嚣,与艾拉冷静的战术汇报、石岩决绝的誓言、以及无数追随者临死前的悲鸣混合成无法理解的噪音;
他“感受”到“虚无之触”那冰冷彻骨的否定意志,与强行解读“源代码”时认知被撕裂的痛苦,以及最后那场“反向入侵”中灵魂被彻底透支的虚无感,所有这些极致的负面体验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反复穿刺着他仅存的意识核心。
这不是有序的回忆,而是信息层面的凌迟。是承载了他个人存在、文明印记乃至对规则理解的所有数据,在被强行暴力抽取、放大、传输后,失去了原有结构,反噬自身所形成的、毁灭性的精神风暴。
他像一片孤舟,在这片由自身存在构成的、却充满敌意的数据狂潮中沉浮,随时可能被彻底同化、分解,成为这洪流的一部分,失去最后的“自我”。
外界,“远星”号舰桥,气氛已然紧绷到了极限。
凌星昏迷前强行发动的“反向入侵”虽然短暂扰乱了帝国巡逻舰队的锁定和“观测频道”,但随着他意识的沉寂和“导演”意志的退去,这种扰乱效果正在迅速消退。
帝国巡逻舰队的指挥官,在经历了短暂的传感器混乱和来自上峰的诡异沉默后,显然重新确认了目标。尽管对刚才那无法理解的信息扰动心有余悸,但军人的职责和眼前这支明显状态极差、护盾黯淡的“叛军”残部,促使他做出了攻击决定。
“所有单位,锁定目标!优先摧毁其引擎及指挥舰!开火!”
一声令下,数十道炽热的光束和密集的导弹集群,如同死亡的暴雨,向着几乎不设防的“火种”舰队倾泻而来!
“护盾过载!无法抵挡!”
“规避机动!快!”
绝望的呼喊在通讯频道中响起。石岩目眦欲裂,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代表毁灭的光点在全息星图上急速放大。艾拉将剩余能量疯狂注入结构强度最高的“远星”号,试图以舰体硬抗,但这无异于杯水车薪。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异变,并非来自任何一方的援军或新的技术,而是源自……凌星本身!
静室之中,那具濒临破碎的躯体,无意识间,其残存的本能,或者说那被数据洪流冲击得支离破碎的意识碎片,仍在以一种超越常规逻辑的方式……运转着。
他无法思考,无法指挥,但他的存在本身,就像一块被投入信息海洋的海绵,又像是一个失控的、高功率的信息扰动源。那内部肆虐的数据洪流,与他那独特的存在本质(旧日始祖、遗迹之主、能与规则共鸣),以及静室内尚未完全散逸的、用于构建“信息放大矩阵”的庞大能量残余,产生了一种谁也未曾预料到的……协同效应!
他不再主动引导和放大信息,而是他自身,成了一个被动的、持续不断向外辐射着混乱数据碎片的……“信息污染源”!
一股无形无质、却比之前那次有意识发动的“反向入侵”更加持久、更加混乱、更加不可预测的数据辐射,以他为中心,如同水面的涟漪,不受控制地、持续地扩散开来!
这股辐射,并非攻击,更像是一种……存在的噪音,一种将内部混沌向外映射的……信息泄露!
首先受到影响的是“远星”号本身。
舰船内部的所有电子系统,从最基本的照明控制到复杂的导航计算机,开始出现大规模的、随机的故障和乱码。灯光疯狂闪烁,屏幕上的图像扭曲崩坏,警报声毫无规律地响起又熄灭。仿佛整艘船都被拖入了一个数字噩梦。
紧接着,这股混乱的数据辐射穿透了舰体,波及到了外部空间。
帝国巡逻舰队那即将命中目标的能量光束和导弹,在进入这片无形的“数据污染区”后,其内部的制导系统和能量稳定模块,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完全无法理解的干扰!
有的光束在半途如同被无形之手扭断,能量结构崩塌,化作一团团无序扩散的电离气体;
有的导弹导航系统逻辑错乱,竟然调转方向,朝着友军或者空无一物的虚空飞去,甚至有几枚在原地疯狂自旋后轰然自爆;
还有的能量攻击,其频率和相位被随机篡改,威力大减,如同挠痒痒般撞在“火种”舰队残破的护盾上,仅仅激起些许涟漪。
帝国的第二轮齐射,竟然以一种比第一轮更加荒唐和混乱的方式,……失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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