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民窟的土屋内,油灯如豆。
楚宁并没有歇息。
她坐在房间里唯一的破木凳上,身形隐在灯影摇曳的昏暗中,仿佛一尊冰冷的石雕。
此刻,她的手中正捻着一根细如牛毛、泛着幽蓝光泽的“幽影针”,手指翻飞,正将其巧妙地嵌入一根不起眼的木簪内部。
她的心神并未完全沉浸在手头的活计上。
一丝精神力如同无形的丝线,遥遥系在那颗交给墨衍的蜡丸上。只要蜡丸被捏碎,她便能立刻感知其方位。
时间在贫民窟特有的、混杂着劣质炊烟与夜露的沉寂中缓缓流淌。
远处隐约的梆子声已经敲过了三更。
忽然,窗棂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咔哒”一声。
楚宁捻针的手指瞬间停顿,幽蓝的针尖在油灯下闪过一道幽冷的寒芒。
她抬眼,眸中的寒光一闪而逝。
一道融入夜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翻过矮墙,轻盈落地,正是墨衍。
他动作依旧带着重伤未愈的滞涩,呼吸略显粗重,脸色在昏黄的灯光下更显的苍白。
此刻,他胸前的灰色衣料上,隐隐透出一小片暗红的血渍出来,显然,剧烈的活动让他的伤口再次崩裂了。
他单膝跪地,声音因疲惫和痛楚而嘶哑:“谷主,属下回来了。”
“说。”楚宁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情绪。
墨衍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涌的气血,将探知所得的情报条理清晰地禀报:
“四皇子禹珏,所中之毒确为‘蚀骨散’无疑。此毒毒性阴狠,蚀骨腐髓,太医院束手无策,仅能吊命。“
”皇帝震怒,悬赏天下名医的榜文依旧高悬。宫中及坊间,皆将矛头指向乾国细作,风声鹤唳。”
“宁国公府……”
墨衍语气陡然加重,带着一丝发现毒蛇踪迹的冷冽,“表面平静下暗流汹涌。宁书瑶这几日一反常态,频繁高调的赴宴,府中也隐有‘喜气’。“
”更关键的是,蓉夫人柳氏,两日内曾两次乔装密会乾国商队头领!一次在城南‘醉仙居’雅间,一次在码头附近私宅。“
”谈话内容未知,但商队头领离开时,神色颇为满意。属下已令加派人手,严盯宁府,尤其关注其与乾国商队的货物往来,重点探查……粮秣军资!”
他将秦风关于宁府异常和乾国商队的情报,结合自己的推断,清晰地传递出来。
虽然没有直接看到军粮,但蓉夫人如此频繁且隐秘地与敌国商队接触,本身就已极不正常,指向性极强!
土屋内陷入一片死寂。
油灯的火苗不安地跳动了一下,在墙壁上投下两人扭曲晃动的影子。
只有墨衍略显粗重的喘息声,和窗外偶尔传来的、不知名的夜虫鸣叫。
黑暗中,楚宁平凡的脸上毫无表情,唯有一双眼睛,在听到“蚀骨散”和“乾国商队”时,亮得如同淬了毒的寒刃。
“蚀骨散……”
她低低重复了一遍,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带着森然的寒意,“好一个蚀骨腐髓……乾国……”
她的目光缓缓移向墨衍胸前那片暗红的血渍,冰冷中终于带上了一丝极淡的、近乎残酷的认可。
“情报,尚可。”她评价道,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物品,“先处理你的伤口。”
她并未对宁国公府的情报立刻做出指示,但墨衍能感觉到,那平静之下,是即将喷发的、足以焚毁一切的滔天怒火与算计。
宁远山、柳蓉儿……他们的末日,或许已在倒计时。
墨衍忍着痛楚起身,知道这“尚可”已是谷主难得的肯定。
他需要尽快恢复,谷主的棋局,才刚刚开始布子。
他沉默地走向角落,那里有楚宁早已备下的清水和干净的布条。
接下来的两日,这间贫民窟的破败小院,成了风暴中心短暂的避风港。
墨衍如同蛰伏的凶兽,全力汲取着每一分恢复的力量。
楚宁提供的稀释灵泉水和那药效霸道的药丸,效果堪称逆天。
断裂的肋骨在磅礴生机催动下已然接续愈合,内腑震荡带来的刺痛感几乎消失殆尽,只剩下胸口那道最深的贯穿伤,新生的肉芽在顽强地生长,覆盖了狰狞的创面。
虽然距离巅峰状态尚远,但只要不进行剧烈搏杀,寻常行走、潜伏、甚至短途奔袭,已无大碍。
他沉默地在狭小的空间内活动筋骨,感受着力量重新充盈四肢百骸,眼神锐利如昔,甚至更添了一丝经历过生死边缘的沉淀与狠戾。
而楚宁,则在这短暂的平静中,如同最精密的机械,为即将掀起的滔天巨浪做着无声的准备。
每一个动作都带着明确的目的性。
斗笠下的平凡面孔,是暂时的伪装,更是耻辱的印记。
那些深可见骨的刀痕,时刻灼烧着她的神经。
修复容貌,刻不容缓!
夜深人静之时,楚宁确认墨衍已经进入深度调息状态,她闭上眼睛,盘膝坐在土屋最阴暗的角落,意识瞬间沉入药王谷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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