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迈入九十年代中期。中国的变化更快了,高楼大厦如雨后春笋般拔地而起,“下岗”、“炒股”、“商品房”成了新的热门词汇。广州的街头,移动电话(“大哥大”)不再是稀罕物,一种更小巧的“BP机”(寻呼机)别在了越来越多人的腰间, “嘟嘟”的响声时常响起。
“林记食品”已经发展成一家在华南地区小有名气的民营企业。产品线从传统点心扩展到了速冻食品和休闲零食,还注册了正式的商标。公司搬进了自己购置的写字楼,员工也多了起来。晓燕作为公司的董事长兼技术总监,越来越有企业家的风范,经常要穿着合体的套装,去参加各种商务洽谈和行业会议。
然而,在这份外人看来风光无限的成功背后,却隐藏着晓燕内心最深沉的痛。陈默的身体,在经历了脑部手术的重创后,虽然恢复了一段时间,但终究是伤了根本。他的精力大不如前,腿脚也愈发不便,大部分时间只能待在家里,或者坐在轮椅上,由保姆推着去公司看看,象征性地过问一下他依然挂名的“生产顾问”工作。
晓燕推掉了所有不必要的应酬,尽可能地把时间留给陈默。她知道,他们相守的时光,可能不多了。每当看到陈默坐在阳台的躺椅上,静静地望着窗外的木棉树(广州的市花,春天开花,花朵硕大红艳,但花期短暂,落下时掷地有声),她的心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酸涩难言。
一九九六年的春天,木棉花开得格外绚烂,如火如荼。但陈默的身体却像这怒放的花朵一样,显露出一种不祥的、最后的辉煌之后急速衰败的迹象。他频繁地住院,出院,再住院。医生私下里对晓燕说,已经是尽力维持了,让家属做好心理准备。
晓燕把公司的大部分业务交给了值得信赖的副手,自己几乎住在了医院。她像当年陈默守护她那样,守在他的病床前,喂他喝水,帮他擦身,跟他说话,尽管陈默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
一天深夜,陈默突然从昏睡中醒来,精神似乎好了很多,甚至能清晰地说话了。这种现象,晓燕听老辈人说过,叫“回光返照”。她强忍着巨大的悲痛,握着他枯瘦的手,脸上努力挤出笑容。
“晓燕,”陈默的声音很轻,却很平静,“我梦见咱家院里的枣树了,结了好多枣,又大又甜。”
晓燕的眼泪瞬间就涌了上来,她用力点头:“嗯,等你好点了,咱们回老家看看,摘枣吃。”
陈默微微摇了摇头,目光慈爱地看着她,像是要把她的模样刻进灵魂深处:“回不去了……晓燕,这辈子,跟我……委屈你了。”
“不委屈!一点都不委屈!”晓燕把脸贴在他冰凉的手上,泣不成声,“默哥,能跟你过这辈子,是我最大的福气……”
陈默费力地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这个动作,他做了十几年,一如既往的温柔。“别哭……我累了,想歇歇了……以后,‘林记’……还有你自个儿……好好的……”
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眼神开始涣散,但嘴角却带着一丝安详的、解脱般的微笑。监护仪上刺耳的警报声骤然响起,屏幕上那条代表生命的曲线,变成了一条冰冷的直线。
一九九六年春,木棉花飘落的季节,陈默永远地闭上了眼睛。这个沉默如山、用一生守护着晓燕的男人,终于卸下了所有的重担,安详地走了。
晓燕没有嚎啕大哭,她只是静静地坐在床边,紧紧握着陈默已经失去温度的手,眼泪无声地汹涌而出,浸湿了雪白的床单。窗外,一阵风吹过,几朵硕大的木棉花重重地砸在窗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像在为一段深沉的爱情画上悲壮的句号。
葬礼很简单,遵照陈默生前的意愿。来了很多人,有公司的员工,有当年的老邻居王大姐、韩奶奶(她们都老了许多),有闻讯赶来的周明轩(他已经成了成功的商人,但眼角也有了皱纹),甚至还有已经从地区副食品公司退休的王科长。于得水技术员也从老家寄来了挽联。沈柏晟没有来,但托人送来了一个花圈。
晓燕穿着黑色的衣服,戴着白花,平静地接待着每一位吊唁的客人。她看起来异常坚强,只有那红肿不堪的眼睛,泄露了她内心无边的悲痛。
处理完丧事,晓燕一个人回到了空荡荡的家里。屋子里还残留着陈默的气息,他的拖鞋还摆在门口,他常坐的摇椅还在阳台,他看的书还摊在茶几上……仿佛他只是出门散步,很快就会回来。晓燕坐在沙发上,抱着陈默生前常盖的一条毛毯,终于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那哭声里,是失去挚爱的剜心之痛,是漫长岁月里积攒的所有依赖和不舍。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晓燕都沉浸在巨大的悲伤中。公司的事勉强支撑着,但她的魂好像被抽走了一半。她常常一个人对着陈默的照片发呆,一坐就是半天。员工们都很担心她,王大姐和韩奶奶也时常来陪她,但谁也无法真正抚平她内心的创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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