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商局的风波给晓燕上了深刻的一课。她和陈默在王大姐的帮助下,跑断了腿,磨破了嘴皮子,终于补齐了各种手续,拿到了那张薄薄却重若千钧的“个体工商户营业执照”。看着执照上“林晓燕”三个字和红色的公章,晓燕百感交集,这意味着她的生意从此有了“名分”,但也意味着要承担更多的责任和税费。
时间悄然滑入一九八八年。中国的改革开放进入第十个年头,经济活力迸发,但一些深层次的矛盾也开始显现。广州的街头,繁华与躁动并存。年轻人穿着“健美裤”、戴着“哈蟆镜”,提着“四喇叭”录音机,大声播放着崔健的《一无所有》或齐秦的《大约在冬季》;而更多的普通人,则开始感受到一股无形的经济压力。
最先传来的是“物价要闯关”的小道消息,像野火一样在民间蔓延。人们私下议论着,说国家要放开价格管制,以后东西会越来越贵。起初晓燕并没太在意,直到她去买面粉和食用油时,发现价格真的比上个月涨了一截,而且店主还暗示“过两天还得涨”。
紧接着,一场突如其来的“抢购潮”席卷了整个城市。先是听说上海、北京那边有人在抢购肥皂、火柴、卫生纸,很快这股风就刮到了广州。那天晓燕去百货大楼想买点新毛巾,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平日里井然有序的商场人山人海,人们像疯了一样挤在柜台前,见什么买什么,布料、毛线、铝锅、甚至食盐和味精,都被一扫而空。售货员声嘶力竭地维持秩序,但根本无济于事。
“怎么回事?都不要钱了吗?”晓燕被挤得东倒西歪,好不容易才逃出来,心有余悸。
回到招待所,发现王大姐也刚从抢购一线回来,手里拎着两瓶好不容易抢到的“蜂花”洗发精,气喘吁吁地说:“哎呀妈呀,吓死个人了!都说钱要毛了,东西要没了,再不买就亏大了!”
这股恐慌情绪也影响到了晓燕的点心生意。原料价格一天一个样,白糖、食用油涨得尤其厉害。之前签了合同的茶楼开始抱怨成本高,想压价;而零散的顾客,则因为把钱都拿去抢购日用品,对点心的需求明显下降。晓燕看着库里价格飞涨时囤下的一点原料,心里充满了焦虑。如果再这样下去,“林记”刚有起色的生意恐怕难以为继。
就在这个当口,周明轩又出现了。这次他没有了往日的嬉皮笑脸,神情严肃了很多。
“晓燕,陈默,”他开门见山地说,“现在的经济形势很复杂,通货膨胀压力很大。你们这样做小本生意,抗风险能力太差了。”
他带来了一些香港的报纸和财经杂志(虽然有些内容被裁剪过),上面充斥着对内地经济“过热”、“失控”的担忧报道。“我得到一些消息,国家可能会出台严厉的调控政策,很多小企业、个体户会很难熬。”
晓燕和陈默看着那些陌生的图表和术语,心情沉重。他们不懂什么宏观经济,但切身体会到了物价上涨带来的压力。
“那……怎么办?”晓燕无助地问。
周明轩看了看他们,提出了一个出乎意料的建议:“我有一个想法。我在深圳认识一个港商,想投资建一个食品加工厂,主要做速冻点心出口。他需要可靠的技术负责人。晓燕,你的手艺没问题,缺的是现代化管理和市场眼光。陈默大哥为人稳重,可以负责生产和后勤。如果你们愿意,我可以推荐你们过去。那边是特区,政策更灵活,机会也多,至少比在这里硬扛要强。”
去深圳?进工厂?晓燕和陈默都愣住了。这和他们一直以来的“小作坊”模式完全不同。
“当然,这不是个小决定,你们可以考虑一下。”周明轩留下联系方式,告辞了。
晚上,晓燕和陈默相对无言。招待所的房间里,弥漫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迷茫和压力。窗外,广州的夜景依旧璀璨,但这璀璨之下,是无数普通人的焦虑和不安。收音机里,播音员正用字正腔圆的普通话播报着“治理经济环境,整顿经济秩序”的社论,语调平稳,却无法抚平现实的波澜。
“默哥,你怎么想?”晓燕轻声问。
陈默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开口:“周明轩的话,有道理。单打独斗,风险太大。”他顿了顿,看着晓燕,“但是,给人打工,就不自由了。‘林记’这个牌子,是你一点点做起来的。”
是啊,“林记”就像他们的孩子,倾注了太多心血。晓燕想起母亲留下的食谱,想起在红星机械厂家属院那个煤炉旁忙碌的日子,想起第一次收到顾客夸奖时的喜悦……她舍不得。
“要不……我们再撑撑看?”晓燕犹豫地说,“也许政策很快会明朗,物价也能稳住?”
陈默没有立刻回答。他走到窗前,看着楼下依旧车水马龙的街道。经历了这么多,他比以前更加沉稳,也更能看清现实。他知道,这次面临的困难,和以前都不一样。这不是某个具体的人使坏,而是一种巨大的、无形的时代洪流,个人在其中,显得格外渺小。
“晓燕,”他转过身,目光坚定,“不管怎么选,我们都在一起。你要是想守‘林记’,我就陪你守。你要是觉得去深圳是条路,我就跟你去。”
简单的话语,却给了晓燕最大的支持和安全感。在这个不确定的年代,身边这个男人的坚定,是她最宝贵的财富。
那一夜,广州城许多人都失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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