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苏晚。
苏晚放在膝盖上的手紧紧攥成了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羞辱、愤怒、难堪…种种情绪像火焰一样灼烧着她的五脏六腑。但她脸上却看不出丝毫波动,只是脊背挺得笔直,目光平静地迎向三奶奶那双苛刻的眼睛。
就在三奶奶以为镇住了场面,准备继续施压时。
苏晚却缓缓站起身。
她没有看任何人,径直走到墙角,打开了那个她带来的、鼓鼓囊囊的旧布包。
里面,正是那件她根据前世记忆、熬夜赶制出来的改良棉衣!靛蓝色的粗布面料,样式与传统臃肿的棉袄截然不同,线条更利落,腰身微微收拢,肩膀处做得尤其服帖。
在所有人疑惑、惊讶、甚至带着看好戏的目光中,她将这件棉衣双手捧着,走到了三奶奶面前,微微躬身,声音清晰,不卑不亢:
“三奶奶,您说的话在理。结亲看门第,过日子看家底,天经地义。我们家现在穷,我爹病着,这是事实,我不狡辩。”
她话锋一转,将手中的棉衣展开:“空口白话说将来能过好,您不信。这是我自个儿琢磨着做的一件棉衣。您老经的事多,眼力好,您给掌掌眼,看看这针线,这做工,这用料,值不值您刚才说的那几句‘手巧’?”
三奶奶显然没料到她会来这一出,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接过那件棉衣。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件棉衣上。
老支书好奇地凑了过来。连一直沉默抽烟的林长河,也抬起了眼,目光落在那件样式新颖的棉衣上。
三奶奶干枯的手指抚过棉衣的表面。针脚细密均匀得像机器轧出来的,线迹笔直牢固。她捏了捏厚度,棉花絮得均匀扎实,却又不像老式棉袄那么死沉。她翻看里面,衬布打得平整,接缝处都处理得干净利落。尤其是那样式,乍看古怪,细看却处处透着巧思和省料,而且明显更利于活动。
老太太苛刻的目光里,终于露出了一丝难以掩饰的惊异和审视。她活了这么大岁数,没见过这样做工和样式的棉衣!这丫头的手艺,确实比她想象的要好得多!不止是好,是精巧!
苏晚不等她开口,继续平静地说道,声音却足以让屋里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一件棉衣,省下的布够纳两双鞋底。一件棉衣,穿出去体面,干活利索。一件棉衣,能少絮三两棉花却更暖和。这手艺,能不能换回我爹的药钱?能不能慢慢还清队上的账?能不能…把日子一点点过起来?”
她顿了顿,目光环视一周,最后落在三奶奶脸上,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与她年龄不符的沉稳和力量:“我苏晚不敢说大话,但有一双手,肯吃苦,就不信挣不出一条活路!今天这亲事,成与不成,都在三奶奶您一句话。成了,我感激长河哥肯在这个时候拉我们一把,将来必定尽心尽力,不拖累他。不成,这件棉衣也算是我这晚辈的一点心意,谢您今天来这一趟。”
一番话,有理有据,不吵不闹,却字字千斤,砸在每个人心上!
堂屋里一片寂静。
刘桂香忘了哭,苏大勇忘了咳,老支书忘了抽烟。
三奶奶拿着那件棉衣,低头看着,干瘦的手指一遍遍摩挲着那细密的针脚和独特的剪裁,久久没有说话。脸上的刻薄和冷硬,似乎在一点点松动。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得像一尊雕像的林长河,忽然开口了。
声音不高,却清晰地打破了沉寂。
“三奶奶。”
所有人都看向他。
只见他看着那件棉衣,又抬眼极快地瞥了一眼站得笔直的苏晚,嘴角似乎几不可查地、极其微弱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然后,他用那惯常的低沉嗓音,说了句石破天惊的话:
“她手巧。”
顿了顿,仿佛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补充道:
“能过日子。”
七个字。像七颗钉子,稳稳地砸进了此刻微妙而紧绷的气氛里。
没有甜言蜜语,没有山盟海誓,甚至听不出什么情绪。却像是一种最直接、最朴素的认可,一种基于现实的判断,一种…近乎承诺的肯定。
三奶奶猛地抬起头,看向林长河,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但林长河已经垂下了眼皮,恢复了那副沉默寡言的样子,仿佛刚才那句话不是出自他口。
老太太的目光又落回手里的棉衣上,沉默了足足有半盏茶的功夫。
终于,她长长地、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将棉衣仔细叠好,放在桌上,抬起眼,目光复杂地看了看苏晚,又看了看林长河,语气依旧算不上热络,却明显缓和了许多:
“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长河自己都觉得行…我这老婆子还能说啥…”
她端起桌上那碗已经凉透的茶,浅浅抿了一口,算是默认。
老支书如释重负,赶紧哈哈笑着打圆场:“哎呦!这就对了嘛!晚丫头这手艺,确实是这个!”他翘起大拇指,“将来准错不了!长河有眼光!来来来,以茶代酒,碰一个碰一个!”
刘桂香喜极而泣,赶紧用袖子擦眼泪。苏大勇也长长舒了口气,蜡黄的脸上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虚脱。
苏晚紧绷的脊背,终于几不可查地松弛了一丝。她端起自己面前的粗瓷碗,里面是冰冷的茶水。
目光,无意间与对面的林长河相遇。
他正看着她,眼神依旧深沉难辨,但在那一片沉寂的深潭里,似乎有什么极细微的东西,不一样了。
苏晚迅速垂下眼睫,将碗中冰冷的茶汤,一饮而尽。
苦涩,却带着一丝回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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