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还疼吗？”
这句出乎意料的询问，让苏念怔在原地。她看着谢沉那双深不见底、仿佛蕴藏着无尽疲惫的墨色眼眸，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应。预期的质问、暴怒、或是冰冷的审视都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诡异的平静，以及这看似平常却暗流涌动的关怀。
“……还好。”她迟疑地回答，声音因虚弱而有些沙哑。
谢沉没有再说话，只是微微颔首。他起身，动作略显滞涩地倒了一杯温水，递到她手边。整个过程沉默而自然，却让苏念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陌生感。眼前的谢沉，像是风暴过后被冲刷得光滑无比的礁石，收敛了所有尖锐的棱角，只剩下深沉的、令人不安的静默。
他没有追问昨晚的任何细节，没有解释他自身的异常，仿佛那场差点摧毁两人、甚至这个空间意识的争夺战只是一场幻梦。但这种刻意回避本身，就是最大的不寻常。
接下来的几天，公寓里的气氛变得十分微妙。谢沉不再早出晚归，大部分时间都待在书房，但偶尔也会出现在客厅，沉默地看书，或是处理一些文件。他不再限制苏念的活动范围，甚至默许她在保镖的陪同下，在公寓楼下的花园短暂散步。
这种有限的“自由”，并未让苏念感到轻松，反而像是一根无形的线，牵动着她的神经。她能感觉到，谢沉在观察她，用一种比之前更加深沉、更加内敛的方式。他的目光不再带有侵略性的审视，却更像是在透过她，确认着什么，或者说，是在抵抗着什么。
苏念小心翼翼地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内心却无时无刻不在与系统088进行着艰难的沟通。
“他体内的争夺……结束了吗？”她问。
“无法精确探测。”088的回应依旧带着杂音，但比之前清晰了一些，“‘神明碎片’活性已大幅降低，进入深度潜伏状态。目标人物表意识重新占据主导，但……其精神核心已与碎片产生更深层次融合，稳定性未知。”
“主神空间那边呢？”
“监测到多次高维扫描……回收指令处于待命状态。警告：任何过激刺激，都可能重新激活碎片，或触发清除程序。”
苏念明白了自己如今的处境——行走于一根细细的钢丝之上，下方是可能暴走的“神明”，上方是虎视眈眈的主神空间。而维系平衡的关键，就在于她和谢沉之间那脆弱而奇异的“情感链接”。
她开始尝试更细致地观察谢沉。她发现，他偶尔会对着窗外出神，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枚刻有“R.S.”的指环；他的睡眠依旧很浅，但不再有之前那种剧烈的梦魇，只是眉头总是习惯性地微蹙着，仿佛承载着无形的重负。
这天傍晚，苏念在客厅插花——这是她新找到的、用来平复心绪的方式。谢沉从书房出来，静静地站在不远处看了片刻。
“鸢尾花？”他忽然开口。
苏念手指一颤，一朵蓝色的鸢尾险些掉落。他很少主动与她谈论这类无关紧要的话题。
“嗯。”她轻声应道。
“它象征绝望的爱。”谢沉的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
苏念的心微微一沉。他是在暗示什么吗？
然而，他接下来却话锋一转，目光落在她略显苍白的手指上：“你手指的伤，好了吗？”
那是在之前一次无意的碰撞中留下的细微划痕，连她自己都快忘了。他却还记得。
这种时而疏离、时而流露出细微关怀的矛盾状态，持续了将近一周。直到一个深夜，苏念被一阵极轻的、压抑的咳嗽声惊醒。声音来自主卧——谢沉的房间。
鬼使神差地，她起身下床，轻轻推开了一条门缝。
谢沉并没有睡。他靠在床头，单手捂着嘴，极力压抑着咳嗽，肩膀因用力而微微耸动。床头灯昏黄的光线勾勒出他略显苍白的侧脸和额角渗出的细密冷汗。另一只手上，拿着那张泛黄的、他母亲的照片。
他的眼神不再是白天的平静，而是充满了挣扎的痛苦和一种深沉的、几乎要将人淹没的悲伤。他看着照片，嘴唇无声地翕动着，像是在对谁说话，又像是在独自承受着某种无尽的煎熬。
苏念站在门外，看着这一幕，心中五味杂陈。她知道，那场意识争夺战绝非没有留下痕迹。表面的平静之下，他正在独自对抗着融合带来的混乱、过往的痛苦，以及……可能来自“神明碎片”残留的影响。
她没有进去，也没有离开。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一个无声的见证者。
许久，谢沉的咳嗽渐渐平息。他疲惫地闭上眼，将照片紧紧攥在胸口，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就在这时，他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猛地睁开眼，锐利的目光直射向门缝！
苏念心中一惊，下意识地想退开。
“进来。”
他的声音带着咳嗽后的沙哑，却有一种不容拒绝的力道。
苏念僵了一下，最终还是推开门，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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