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爱卿?”慕朝歌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疑问,仿佛不解他为何呆立不动。
这一声如同惊雷,终于将郑武当从巨大的震撼中劈醒。
一股巨大的不真实感,猛地冲垮了他的心防。
他“扑通”一声,双膝重重砸在金砖之上。
深深伏下身体,额头紧贴着地面,身体因为情绪波动而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
“臣……臣……”他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哽咽,那是巨大冲击下最本能的反应,“臣郑武当,叩谢陛下天恩!陛下隆恩浩荡!臣与家姐,没齿难忘!万岁!万岁!万万岁!”
最后那几声“万岁”,喊得嘶哑而用力,几乎破了音。
是感激?是恐惧?是茫然?或许连郑武当自己,此刻也完全分不清了。
阶下群臣,更是面面相觑,鸦雀无声。
今日这宣政殿,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吗?
陛下竟会主动关心臣子家眷的病情,还派了桑院判?
对象还是素来没什么存在感,甚至有点“刺头”的大理寺卿郑武当?
无数道目光,在跪伏于地的郑武当和丹陛之上的帝王身影之间,无声地穿梭。
慕朝歌端坐龙椅,冕旒玉藻遮掩下,无人看见她悄然松了一口气,藏在袖中的手指,也终于微微放松了些许。
这步棋,算是险险落下。
至于后续……她微微抬眼,透过玉藻的缝隙,看向殿外高远的天空。
这深宫朝堂的戏,才刚刚拉开帷幕。
……
兰台宫如今可是热闹得不像话。
原先那雅致得带着点哀愁气的宫苑,眼瞅着就变了模样。
东边角落里辟出了一小块箭场,竖着个崭新的箭靶;宫墙根下平整出了一条细石子铺就的跑道。
廊檐下,原本摆花盆的地方,如今架上了几件看着就沉甸甸的兵器,虽未开刃,但那冷飕飕的光泽,还是透着一股子生人勿近的煞气。
宫人们个个低着头,脚步又快又轻,大气不敢出。
谁都瞧得出来,他们这位主子娘娘,脾气阴晴不定,折腾人的花样还特别……嗯,特别硬朗。
此刻,这“硬朗”的主子正黑着一张俏脸,站在那兵器架前头。
尉迟澈心里头的火苗子噌噌往上冒,都快把天灵盖给顶开了。
他深吸一口气,伸出那双如今变得纤细白皙的手,抓住了一把硬木长弓。
沉!比他预想的沉多了!咬牙,蹬地,使出了吃奶的劲儿,脸都憋得微微泛红,才勉强把弓身拉开一点点,手臂抖得跟秋风里的叶子似的,莫说瞄准,连维持住都艰难。
“哐当”一声,他泄愤似的把弓扔回架子上,震得旁边一杆长枪嗡嗡作响。
他不信邪,又转向旁边那对小号的石锁。
弯腰,抓手,发力起!
那石锁离地不过一寸,就沉重地砸回地上,差点把他那新养出来的指甲给掀了。
“废物!”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不知道是在骂这具不中用的身体,还是在骂这故意跟他作对的石锁。
他不死心,又抄起一柄长剑。
剑入手,那份量倒是比弓和石锁称手些,可当他试图挽个剑花时,那手腕软绵绵的愣是使不出劲道,剑尖乱晃,毫无章法,险些划破自己的裙摆。
尉迟澈彻底僵在那儿了。
胸口剧烈起伏,不是累的,是气的。
想他堂堂天子,文武双全,臂能开硬弓,拳能伏猛虎,如今却被困在这具风一吹就倒的躯壳里,连这点孩童把戏都玩不转!
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巨大的心理落差和无力感像毒蛇一样啃噬着他的骄傲。
他黑着脸,在原地运了半天的气,那股邪火在四肢百骸里乱窜,却找不到出口。
最后,他几乎是自暴自弃地摆开了架势。
罢了,强弓硬弩不行,就先来点柔和的。
于是,兰台宫的庭院里,就出现了一个身姿窈窕的美人,在用最漂亮的姿态,打着最憋屈的太极。
动作缓慢,一板一眼。
若是懂行的瞧见,能看出那架势里隐隐带着的韧劲,绝非寻常养生操。
可尉迟澈心里苦啊!
想他练的都是杀人见血的真功夫,如今却只能在这里慢吞吞地推手云手,野马分鬃……
这比让他去批十斤重的奏折还难受!
每一招每一式,都像是在无声地嘲讽他此刻的处境。
他正沉浸在悲愤情绪里无法自拔,贴身太监德禄弓着腰,小心翼翼地凑了过来。
“娘娘……”德禄声音压得低低的,生怕触了霉头,“晋王府的侧妃慕氏,在宫门外求见。”
尉迟澈的动作猛地一顿。
野马分鬃分到一半,硬生生停住。
慕蓁蓁?
这名字像根针,一下子刺破了他满腹的憋闷,勾起了另一股更阴郁的火气。
他立刻想起了那场混乱的宫变,想起了自己是怎么莫名其妙进了慕朝歌的身子的。
暗卫报上来的调查线索里,清清楚楚地指向了这个女人——慕朝歌的庶妹,慕蓁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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