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郊的雨，下得比预报更早。
灰云像一块被反复揉搓的铅皮，压得天幕低垂，雨丝却细得近乎无声，仿佛怕惊动什么。陆廷渊把车子熄火在废弃铁路的岔道口，距离那座仓库还有八百米——八百米，足够让苏念星一个人走完“赴约”的戏码，也足够让埋伏在暗处的狙击手把子弹喂进任何一只冒头的枪口。
苏念星推门下车，黑伞“嘭”地撑开，雨珠顺着伞骨滚成一条银线，落在她靴跟，溅起极轻的碎声。她穿了一件深咖风衣，领口别着陆廷渊昨晚递给她的微型耳麦，金属扣贴着颈动脉，像一枚冰冷的吻。
“频道测试。”她轻声说，声音被雨幕吞没，却在陆廷渊的耳机里放大成鼓点。
“收到。”男人低沉的回应混着电流，带着安抚的磁力，“记住，阵眼在西北角第二根立柱，凸起的铆钉是标记。一旦红光变紫，立刻闭眼，倒数三秒，往左斜前方滚——那里有我放的防爆盾。”
苏念星“嗯”了一声，把玉佩碎片往锁骨深处又推了推。布料与皮肤之间，那一小块古玉被体温熨得发烫，像一枚随时会灼穿血肉的烙印。
仓库的铁皮门半敞，锈迹被雨水泡出暗红的泪痕。门缝里漏出幽白灯，一闪一闪，像坏掉的霓虹心脏。苏念星抬手推门，指节在铁皮上留下五个湿印，瞬间又被雨幕抹平。
“我进去了。”她最后一句，尾音被风撕得粉碎。
灯闪得更急，像某种倒计时。
面具人站在仓库中央，黑色面具边缘嵌着极细的铜线，灯光一掠，便闪出幽绿纹路——与墙壁上的“锁魂阵”同频呼吸。他身后，六个黑衣人呈扇形散开，枪口下垂，却随时能抬起成死亡弧线。
“苏小姐，”面具人声音沙哑，像砂纸磨过生铁，“玉佩带来了吗？”
苏念星没回答，目光掠过墙面——斑驳水泥上，暗红色符纹被雨水洇得发胀，像一条条吸饱血的藤蔓。耳麦里，陆廷渊的声音低得只剩气音：“阵已启动，红外探测到热源十二，比预计多三个。别怕，我在。”
她悄悄吸了口气，抬眼，眸光冷而亮：“我要的真相呢？”
面具人低笑，抬手打了个响指。
左侧黑衣人立刻抛来一只金属盒，盒子落地，“咔哒”弹开——里面是一枚子弹，弹壳底部刻着极细的“苏”字篆体，像一条毒蛇扬起颈。
“当年，就是这枚子弹，钻进你父亲心脏。”面具人舌尖舔过下齿，“开枪的人，此刻就站在你身后三十米——可惜，你永远看不见他的脸。”
苏念星瞳孔骤缩，耳麦里同时传来陆廷渊紧绷的呼吸：“别听，他在攻心！”
她却往前一步，高跟鞋跟碾过弹壳，发出清脆的“咔”：“想让我发疯？省省。玉佩就在我身上，有本事，自己来拿。”
面具人眼底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冷笑：“成全你。”
他猛地抬手，五指张开——
墙上“锁魂阵”的红光骤然变紫，像被注入新鲜毒液，符纹扭动成无数细小触手，朝苏念星脚踝缠来。空气里弥漫起铁锈与臭氧混合的腥甜，耳麦里，陆廷渊的倒计时同步响起：“三、二、一——滚！”
苏念星闭眼，身体先于意识往左斜前方扑倒。
“砰——”
她原先站立的水泥地被无形力量撕裂，碎石飞溅，却撞上突然升起的防爆盾，发出沉闷的金属嘶鸣。紫光被盾牌镜面折射，反噬回阵纹，墙壁符纹瞬间紊乱，像被掀翻的蚁穴。
面具人踉跄后退，面具边缘溅上自己人的血——一名黑衣人被折射的紫光割颈，动脉喷出的血雾在冷光灯下凝成细小珠帘。
“动手！”陆廷渊的低吼在耳麦里炸开。
仓库四周的铁皮墙被同时撕裂，焊接口迸溅火星。十几道黑影持盾涌入，枪口火舌吞吐，像暗夜绽开的金红昙花。苏念星被陆廷渊一把拽起，风衣下摆沾满泥水，她却顾不得，反手抽出藏在靴侧的微型激光笔，对准西北角立柱凸起的铆钉——阵眼，也是整个“锁魂阵”的能量节点。
红光一闪，铆钉被高温熔断，墙壁符纹像失去电源的霓虹，瞬间熄灭。
面具人见状，嘶吼一声，竟从腰间掏出黑色立方体，拇指狠狠按下——
“C4！全员卧倒！”陆廷渊的吼声被爆炸声撕碎。
火光冲天而起，热浪裹挟铁片与水泥碎屑，像一场逆向的流星雨。苏念星被男人护在怀里，听见他闷哼一声，后背撞上防爆盾，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弯折声。世界在轰鸣里变成猩红，她却清晰听见他心跳——咚、咚、咚——比爆炸更响，比死亡更固执。
十秒后，仓库半面墙被掀飞，雨幕倾泻而入，将火舌瞬间浇成黑烟。
面具人借着硝烟与雨幕，踉跄冲向侧门，手里仍攥那枚玉佩碎片，血从指缝滴落，在泥水里绽开一朵朵暗色花。
“他跑了！”苏念星咳出一口烟灰，声音嘶哑。
陆廷渊半跪起身，后背一片血肉模糊，却先抬手去擦她脸上的泥：“别急，他跑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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