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陆氏集团出来,苏念星没有直接去医院。
她像一具被抽走灵魂的提线木偶,顺着市中心滚烫的街道一路飘。柏油马路被骄阳蒸出扭曲热浪,鞋底踩上去仿佛要被黏住,可她却浑身发冷——那股寒意从指尖一路钻进心脏,在胸腔里结成冰碴,硌得她每一次呼吸都发疼。帆布包里的契约文件被她攥得皱巴变形,纸角锋利得几乎割破布料,像一把钝刀,时时刻刻提醒她:从落笔那一刻起,她再也不是自由身。
——嫁给陆廷渊,一年,五百万债务一笔勾销。
听上去是天下掉馅饼,可只有她自己知道,那馅饼是铁做的,砸得头破血流。
街角咖啡店,她点了一杯最便宜的美式。苦涩的液体滚过喉咙,像滚烫的铁汁浇在冰面上,滋啦一声,激起满眼雾气。她盯着窗外汹涌人潮,每一个面孔都写着目的与归途,唯独她,把自己整个人生当筹码,推上了陌生人的赌桌。
短信提示音突兀响起。
【星星,钱的事有眉目了,你别担心,好好照顾妈妈,我下午过去。】
发给父亲的信息轻飘飘,却耗尽她全部力气。
下一秒,夏晚星的微信蹦出来:
“专业课老师点名啦!我帮你喊到,快请奶茶赎罪!”
活泼的语气像一束光,照得她眼眶生疼。她回了句“双份加波波”,却不敢告诉对方:自己刚把婚姻卖了,卖给了只见过两次的男人。
咖啡凉透,她起身离开。
阳光依旧炽烈,她却像被扔进深海,耳膜嗡嗡作响,连呼吸都带着咸涩。
……
下午一点半,民政局。
黑色迈巴赫静静蛰伏在台阶下,像一头伺机而动的兽。秦舟立在车旁,西装笔挺,连褶皱都透着精确,微微颔首:“苏小姐,陆总已在里面等您。”
大厅里飘着甜腻的玫瑰香,情侣们头挨着头填表,空气都是粉红色的。唯独他们,像误闯喜宴的丧钟——冷、硬、格格不入。
陆廷渊坐在角落,深灰色高定西装与塑料座椅割裂成两个世界。手机在他指间翻飞,屏幕冷光映得眉眼更寒。听见脚步声,他抬头,目光像X射线,一秒穿透她所有伪装。
“来了。”
嗓音低沉,没有温度,仿佛她只是他日程表上一条待办事项。
苏念星攥紧帆布包,指节泛白:“陆先生,关于契约……我还有几点想确认。”
“说。”
“婚后我能否继续上课?我的学业——”
“可以。”男人截断她,语气利落,“司机会接送,确保你‘安全’。”
安全?
是监视吧。
她却只能点头。
“遇到您家人,我该如何称呼?”
“外人面前,演恩爱;私下里,互不相干。”他微抬下颌,像下达最后通牒,“叫我陆廷渊,或陆先生,随你。”
每一句话都是冰碴,将她仅存的天真砸得粉碎。
表格推到手边,她捏起笔,指尖微颤,一笔一划写下“苏念星”,工整得像在试卷上答题,却答的是人生最难的考卷。
陆廷渊落笔更快,钢锋凌厉,三字一气呵成,仿佛只是签一份再普通不过的并购协议。
拍照。
红色背景刺目,摄影师喊:“靠近一点,笑一笑。”
她嘴角僵硬,刚扯出弧度,肩膀便被男人虚虚揽住——掌心热度透过薄薄衣料传来,带着雪松与冷冽,像寒铁裹火,烫得她险些跳开。
“咔嚓”一声,画面定格。
照片里,男人矜贵疏离,女孩唇色苍白,明明肩碰肩,却隔了整座银河。
……
迈巴赫驶离民政局,秦舟递来黑色卡包:“苏小姐,副卡无限额;庄园钥匙、门禁卡都在里面。陆总晚上回府,与您详谈后续。”
卡包冰凉,质感顶级,却像镣铐锁扣。
车窗外的街景倒退,霓虹被拉成模糊光线。她掏出手机,盯着结婚证照片——红本子上烫金字体闪得刺眼,照片里的陆廷渊俊美无俦,却冷得像一尊玉雕。
她忽然想起小时候玩过家家,用狗尾巴草编戒指,跟邻居小男孩假装拜天地。
如今,她戴上真金白银的枷锁,却再也找不到狗尾巴草的自由。
……
陆家庄园,市郊半山腰,铁艺大门轰然开启,像巨兽张嘴。
车子沿林荫道蜿蜒,几分钟后停在主别墅前。欧式白色建筑巍峨,草坪碧绿得近乎虚假,喷泉吐着晶莹水柱,夕阳一照,整座庄园像被镀了层金漆——漂亮得不像人间,反而像精心打造的鸟笼。
老管家陈叔立于台阶,燕尾服熨得一丝不苟,笑容温和:“苏小姐,欢迎回家。”
“家”?
她心头一刺,只点头:“陈叔,麻烦您了。”
玄关挑高六米,水晶吊灯垂下万道棱光,墙壁油画价值连城,每一寸空气都写着“昂贵”。她洗得发白的帆布鞋踩上去,像一粒灰掉进天鹅绒,突兀得可笑。
二楼尽头,房门推开——
偌大的套房里,画室被安置在落地窗边, easel 是她常用的品牌,颜料按色阶排成彩虹,连松节油都散发熟悉气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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