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了宗门最古老的典籍中,那些语焉不详,被历代宗主都当成是神话传说的记载。
关于“神界”。
关于那些,早已断绝了与凡间联系,执掌着宇宙生灭的……至高存在。
这个荒谬的念头刚一浮现,就被他自己用尽最后的理智掐灭。
神?
怎么可能!
若真是神,又怎会跌落凡尘,成为一个区区金丹期的修士?若真是神,又怎会被自己逼到山穷水尽,需要靠这种方式才能翻盘?
这不合理!这完全违背了他所能理解的一切修仙常识!
可是……如果不是神,那又是什么?
为什么,一个金丹期的修士,能领悟空间法则?
为什么,一个金丹期的修士,能在临阵对敌时,气息节节攀升,破而后立?
为什么,一个金丹期的修士,能在他这位半步化神的全力一击下,毫发无伤?
为什么,一个金丹期的修士,体内会藏着那种……足以让他的道心都瞬间崩溃的恐怖意志?
一个个“为什么”,像一柄柄重锤,狠狠地砸在他的道心之上。他那本就因为禁术反噬而布满裂痕的道心,终于,在这一连串的拷问下,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哀鸣。
“咔嚓……”
一声微不可闻,却又清晰无比的碎裂声,在他的神魂深处响起。
方恨水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猛地瞪大,其中的所有神采,所有的疯狂与怨毒,都在这一刻,如同被戳破的气球,迅速地消散,只剩下了一片空洞的,死灰般的茫然。
他的道心,碎了。
一个修士,肉身被毁,可以重塑;元婴受损,可以温养。
可一旦道心破碎,那便意味着,他的修仙之路,从根子上,断了。
从此以后,他将再无寸进,甚至连维持现有的境界,都将成为奢望。他将永远活在那股意志的阴影之下,每当他试图运转灵力,试图感悟天地,那片代表着绝对碾压的混沌,便会浮现在他的识海,告诉他,你只是一只虫子。
“不……不……”
方恨水无意识地摇着头,浑浊的泪水,混合着血污与尘土,从他眼角滑落。
他,天道宗数百年不世出的奇才,他,执掌宗门,俯瞰众生的方恨水,就这么……废了?
不是败在某个成名已久的老怪物手里,不是死在某个惊天动地的阴谋之下。
而是败给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末流宗门,败给了一个……他从头到尾都看不懂的,金丹期的小丫头。
这比杀了他,还要让他难以接受。
极致的羞辱与绝望,如同毒药,彻底摧毁了他最后的精神防线。
“啊……啊……”
他躺在废墟之中,像一个迷路的孩子,发出了无意义的,悲凉的呜咽。
战场之上,天道宗的弟子们,终于从那股威严的震慑中,慢慢回过神来。
他们看到了,那个将他们宗主一击化解,逼得宗主吐血倒飞的青衣少女,已经力竭昏迷,被一个神秘的老道士抱在怀里。
他们也听到了,废墟之中,传来的那不似人声的,凄厉而绝望的哀嚎。
那是……宗主的声音?
几名离得近的长老,颤颤巍巍地飞了过去,当他们看清废墟中,那个修为暴跌,道心破碎,形如枯槁,正抱着头痛哭流涕的人,真的是他们那位不可一世的宗主时,所有人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天,塌了。
“宗主他……废了……”
“快!快走!撤退!”
“完了……全完了……”
恐慌,如同最猛烈的瘟疫,在天道宗的队伍中,轰然引爆。
他们的主心骨断了,他们的精神支柱塌了。留在这里,还有什么意义?等着被那个深不可测的老道士清算吗?
不知是谁第一个带头,一名天道宗弟子扔掉了手中的法器,驾驭着飞剑,头也不回地朝着远方逃去。
他的动作,像一个信号。
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
溃败,就此开始。
天道宗的修士们,再无半分战意,如同丧家之犬,争先恐后地向着四面八方逃窜,连回头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吴玄掌门,以及青玄宗那些劫后余生的弟子们,呆呆地看着这一幕,竟是忘了追击。
赢了?
他们,竟然,真的赢了?
他们守住了山门,打退了天道宗的全面进攻,甚至……将那位不可一世的天道宗宗主,打成了废人?
这一切,如梦似幻,让他们感到如此的不真实。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汇聚向了半空中。
汇聚向那个抱着凌云溪,从始至终都只是静静看着,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的,神秘老道士的身上。
他们知道,今天若不是他,若不是他怀里的那个女子,青玄宗,早已化作一片焦土。
青玄子没有理会下方众人的目光。
他抱着怀里气息微弱的少女,身形一晃,便从原地消失。
下一刻,他已然出现在青玄宗后山,那处灵气最为浓郁,也是凌云溪之前闭关的洞府门前。
他抱着她,走入洞府,将她轻轻放在那张冰冷的石床上。
做完这一切,他并没有立刻施救,而是静静地站在床边,看着她那张沉睡的面容,眼神变得无比深邃。
“神魂渡虚,轮回转世……”
他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过的叹息与好奇。
“你这小丫头,身上到底还藏着多少秘密?”
“你来这凡尘俗世,又是为了……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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