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的更漏声,沉闷地穿透相府深重的夜幕,一声,又一声,如同垂死巨兽的心跳。
冰冷的雨滴,裹挟着这催命的鼓点,狠狠砸在书房檐角的琉璃瓦上,碎裂、迸溅,汇成一道道浑浊的水流,沿着瓦沟奔涌而下,在阶前积成小小的水洼,映出书房窗棂内昏黄摇曳的一豆灯火。
水汽弥漫,带着泥土和朽木的气息,沉甸甸地压入肺腑。刘思齐蜷在滴水檐下的暗影里,锦袍早已被雨水浸透,冰冷沉重地贴在身上,寒意如蛇,丝丝缕缕钻入骨髓。
他攥紧了湿透的衣摆,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上好的锦缎在掌心扭曲、皱缩,仿佛一团被揉碎的蜀绣山水,昔日明丽的山川湖泊,此刻只剩一片绝望的狼藉。
“殿下…殿下何苦雨夜涉险?”
仆人黄浩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他提着的那盏宫灯在风雨中飘摇不定,昏黄的光晕勉强勾勒出他年轻的面庞。
雨水顺着他紧锁的眉峰淌下,那脸上尚未被岁月刻下邓艾劝降时的深纹,只有一片青涩的惶恐与劝阻。
“丞相…丞相今夜心绪不宁,吩咐过…不见任何人…”。相府童子补充说到。
刘思齐置若罔闻。
那点微弱的灯火,在无边雨夜里脆弱得可笑。他猛地吸了一口冰凉的空气,胸膛里翻腾的灼热与体外的刺骨寒意激烈冲撞。
他不再看黄浩那张写满忧惧的脸,目光死死盯住前方书房那扇紧闭的门。
脚步踏出,毫不迟疑地踩在黄浩投射在湿滑青砖上的、被风雨撕扯得支离破碎的影子上,如同踏过一道无形的界限,猛地发力,身影如离弦之箭,撞开了那扇象征权力与谋略核心的门扉!
一股混杂着陈旧竹简、桐油灯烟、浓郁酒香和一丝苦涩药汤的气息扑面而来。
室内光线昏暗,唯有书案中央一盏孤零零的油灯顽强地燃烧着,灯芯偶尔爆出细小的“噼啪”声,在这死寂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惊心。
灯火摇曳,照亮了案头。一尊赤红的酒坛敞着口,浓烈霸道的杜康酒气肆无忌惮地弥漫着,几乎要盖过一切。
旁边,一只青瓷碗盛着半碗褐色的汤药,热气早已散尽,只余下冰冷的、无人问津的苦涩——那是陛下午后命人送来的二十坛“壮行酒”,还有这碗被遗忘的醒酒汤。
油灯的光晕,更多地聚焦在书案的另一侧。丞相诸葛亮背对着门口,身影在灯下被拉扯得细长,投在挂满舆图的墙壁上,微微晃动,带着一种沉重的疲惫。
他手中正小心地摆弄着什么,羽扇搁在一旁。刘思齐凝神看去,心猛地一沉——那是一艘火战船的精致木制模型,却已残缺不全。
孔明修长的手指正拈起一截焦黑扭曲的船桅,另一只手用镊子夹着,试图将它重新归位,动作专注而缓慢,仿佛在拼凑一段烧焦的往事。灯影在他微微佝偻的背上跳跃,那截焦黑的断桅在他指间显得格外刺眼。
“陛下午后送来二十坛杜康酒,”孔明的声音突兀地响起,低沉沙哑,依旧背对着门口,没有一丝波澜,“说要与江东鼠辈血战到底。”
他手中的镊子轻轻碰了一下焦黑的船桅,发出细微的、令人牙酸的摩擦声。案头那碗冷透的醒酒汤,在灯下泛着死寂的光。
刘思齐反手关上沉重的书房门,将屋外凄厉的风雨声隔绝了大半。他解开早已湿透、沉重不堪的锦袍,那冰凉的衣料脱离皮肤的瞬间,竟带来一丝解脱般的虚脱感。
他随手将湿衣搭在门旁的木架上,水珠立刻滴滴答答地砸落在地,汇成小小的一滩。他向前几步,走到书案前,目光扫过那截焦黑的船桅,扫过那坛刺目的杜康,最后落在孔明纹丝不动的背影上。
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的刀锋,在沉闷的空气里骤然划开一道口子:
“丞相可知,二叔首级送至洛阳时,魏王曹操,却是以诸侯之礼葬之?”
背对着他的身影,那瞬间的僵硬如同冰封。孔明手中捏着的那截焦黑船桅,“啪嗒”一声轻响,掉落在散乱的模型部件中。
他终于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来。油灯昏黄的光线照亮了他的脸——那是一张被无休止的操劳和深不见底的忧思蚀刻得棱角分明的脸,眼窝深陷,颧骨微凸。
此刻,那紧锁的眉头下,双眼中蕴藏的风暴几乎要喷薄而出。震惊、悲恸、难以置信,还有一丝被彻底戳破的、竭力维持的平静,在那双深邃如古井的眼眸中激烈地翻涌。
他嘴唇微张,似乎想说什么,却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死死扼住咽喉,只余下无声的震颤。
屋外的雨声骤然变得清晰,噼里啪啦砸在瓦当上,急促得如同千军万马在屋顶奔腾,又像是无数细碎的冰凌,敲打着人心。
刘思齐迎着孔明那惊涛骇浪般的目光,没有丝毫退缩。他抬起手,伸入自己贴身的内衫,摸索片刻,小心翼翼地取出一样东西。
那是一个刀穗,以暗青色丝线精心编结,顶端系着一块小小的、色泽沉郁的青龙玉饰——正是威震天下的青龙偃月刀上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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