粘稠的黑暗,带着腐败的甜腥和深入骨髓的冰冷,如同最沉重的裹尸布,将叶尘的意识层层包裹。每一次试图挣脱,都像是溺水者在万丈深渊中徒劳挣扎,换来的是更深的窒息与灵魂被撕裂的剧痛。燃烧生命本源的代价,如同跗骨之蛆,反复啃噬着他残存的生机。
不知沉沦了多久。
一丝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暖意,如同破开永夜的第一缕晨曦,艰难地穿透了厚重的黑暗,注入他干涸龟裂的识海。不再是之前战斗中吞噬转化的淡金色灵力,而是一种更加纯粹、更加本源、带着奇异安抚力量的暖流。它温柔地包裹着他破碎的神识,如同母亲的手抚过婴孩的伤痕,缓慢却坚定地修复着那些濒临崩溃的裂痕。
【检测到高纯度生命源质注入……】
【生命本源燃烧后遗症修复中……修复进度1%……】
【神识损伤稳定……污染侵蚀被压制……】
冰冷的系统提示,这一次似乎带上了一丝微不可查的……缓和?如同被冻僵的手指触碰到了温热的泉水。
剧痛如同退潮般缓缓减弱。叶尘的意识艰难地从无边的泥沼中挣脱出来,如同从深海中缓缓上浮。沉重的眼皮仿佛挂着千斤巨石,他用了极大的力气,才勉强掀开一道缝隙。
视线模糊,光影摇曳。
首先感受到的,是坚硬冰冷的触感。他躺在一块表面光滑、带着金属凉意的平台上。空气干燥,弥漫着一种混合了机油、消毒剂、陈旧纸张以及……某种极淡的、类似檀香却又更加清冷的奇特味道。没有灯塔合成食物那股令人作呕的油腻,也没有玛娜肉毯那甜腻的腥臭。这气味……异常干净。
模糊的视野渐渐聚焦。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巨大而空旷的空间。穹顶很高,由粗壮的、锈迹斑斑的工字钢梁交错支撑,上面覆盖着厚重的混凝土预制板,许多地方已经剥落,露出里面扭曲的钢筋骨架。墙壁是粗糙的水泥原色,布满了陈年的污渍和裂缝。空间被分割成不同的区域:一侧堆满了各种难以辨认、锈蚀严重的巨大机械残骸,如同钢铁巨兽的坟场;另一侧则相对规整,摆放着一些由废旧金属板和管道焊接而成的工作台、置物架,上面散落着工具、零件和闪烁着微弱光芒的仪器。
这里不像灯塔那种冰冷、精密、等级森严的金属囚笼。这里粗犷、原始、充满了被岁月和灾难打磨的痕迹,却透着一股顽强的生命力。墙壁上,用醒目的红色油漆涂抹着一些简略的路线指示和警示符号。角落里,几盏依靠粗大电缆连接的应急灯散发出昏黄但稳定的光芒,将巨大的阴影投射在墙壁和地面。
叶尘尝试转动脖颈,一阵刺骨的酸痛瞬间蔓延开来。他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缠绕着干净的白色绷带,手臂和胸口的位置浸染着淡淡的血迹和药渍。破烂的道袍被换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件同样洗得发白的灰色粗布衣物。他微微活动了一下手指,一股强烈的虚弱感如同潮水般袭来,经脉空空荡荡,连调动一丝神识都无比艰难,仿佛整个身体都被掏空了。唯有识海中那点微弱的神念本源,在系统界面微光的守护下,顽强地跳动着。
这就是地面幸存者的据点?
他艰难地侧过头,目光扫视着这个巨大的空间。在靠近一堆机械残骸的地方,他看到了那个铁塔般的壮汉——胥童。他赤裸着肌肉虬结的上身,正专注地操作着他那只巨大的机械臂。幽蓝色的能量光芒在机械臂复杂的结构缝隙中流淌,发出低沉的嗡鸣。他似乎在维修着什么,动作精准而沉稳。那只完好的左眼锐利如鹰,紧盯着机械臂前端探出的精密探针。
稍远一些,那个娇小的身影——夏豆,正盘腿坐在一张铺满了各种线路板和电子元件的工作台前。她头上那副夸张的昆虫复眼式护目镜被推到了额头上,露出一张带着些许稚气却异常认真的脸庞。她嘴里叼着一根能量棒,双手飞快地在几块闪烁着复杂数据流的屏幕上敲击着,指尖带起一片残影。她背后那支名为“焚城”的巨大枪械被拆解开来,复杂的零件散落在工作台上,显然正在进行深度维护。
没有看到白月魁的身影。那股冰冷锐利、如同出鞘名刀般的压迫感,暂时不在这个空间里。
叶尘尝试着想要坐起来,身体却沉重得不听使唤。就在这时——
“你醒啦?”
一个清脆、带着点好奇,却又异常平静的童音,毫无征兆地在叶尘耳边响起。
叶尘心头猛地一跳!以他残存的神识感知,竟然完全没有察觉到有人靠近!他猛地转头!
就在他躺着的金属平台旁边,不知何时站着一个约莫八九岁的小女孩。
她穿着一身明显改小了的、洗得发白的旧式作战服,布料磨损得很厉害,但很干净。一头柔软的黑色短发,剪得有些参差不齐,像是自己动手的结果。小脸苍白得近乎透明,带着一种长期不见阳光的脆弱感。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眼睛,非常大,瞳孔是极其纯粹的、如同最上等墨玉般的黑色,深邃得仿佛能吸进所有的光。那双眼睛里没有寻常孩童的天真烂漫,只有一种近乎洞悉一切的、与年龄极不相符的平静和……淡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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