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诺将领的指关节重重砸在控制台上，金属表面发出沉闷的响声。他布满老茧的手指几乎要戳穿全息投影里那张冷静得过分的脸。
“苏博士。”他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编造的这个童话故事，连三岁小孩都骗不过。”
控制室里的空气凝滞如铁。军官们站在雷诺身后，军靴在地面敲出整齐的节奏，仿佛战鼓擂响。
苏羽的视线越过雷诺的肩膀，落在侧屏幕上。环面模型仍在缓缓旋转，光滑表面映出军方人员紧绷的下颌线条。
“这不是童话。”苏羽调出数据流，淡蓝色的光晕在雷诺脸上投下细碎阴影，“模型对北美防空司令部的解构演示，完成度已经达到百分之九十七。”
雷诺突然笑了。那笑声干涩刺耳，像是生锈的齿轮在转动。
“解构？”他猛地抬手打断投影，“我征战三十年，见过最先进的等离子武器，最阴险的生物病毒，但从没见过哪个敌人靠数学公式打赢战争！”
几位校官跟着发出嗤笑。他们军装上的勋章在灯光下闪闪发亮，像一排冷硬的金属眼睛。
苏羽沉默地调出另一段记录。画面中，环面模型的表面开始浮现熟悉的轮廓——正是雷诺引以为傲的“天基动能武器系统”的简化结构。线条一根根被拆解，重组，化作模型表面新的纹路。
一位年轻的技术员忍不住惊呼：“它在学习我们的防御体系……”
雷诺转身瞪去，那目光让技术员立刻噤声。
“学习？”雷诺逼近苏羽，两人之间只剩一拳距离，“我倒要问问，为什么这个‘外星威胁’恰好在你反对武器化方案的时候出现？为什么它展示的都是我们最机密的防御节点？”
控制室侧门突然滑开。三名持枪士兵大步走入，呈扇形站在苏羽身后。他们的手指虚按在扳机护环上，动作整齐划一。
苏羽没有回头。他的指尖在控制面板上轻点，调出全球防御网络的实时状态。血红色的节点仍在接连熄灭，每一次闪烁都对应着环面模型完成一次更复杂的变换。
“将军，倒计时还在继续。”
雷诺一把夺过控制权，粗壮的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他调出武器库的库存清单，鲜红的“最高战备”标识覆盖了整个界面。
“我有更好的方案。”雷诺的声音压低，却带着金属摩擦般的锐利，“二十四小时内，我能让三百枚核弹头进入发射序列。如果真有什么东西敢来，我们就把它炸回原子状态！”
几位物理学家倒吸冷气。那位资深物理学家扶了扶眼镜，声音发颤：“将军，对方展示的是时空层面的重构能力，核爆可能只会加速……”
“闭嘴！”雷诺的怒吼在控制室里回荡，“我受够了你们这些理论家的懦弱！”
苏羽突然向前一步。他的动作很轻，却让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
“将军，请看看这个。”
他播放了一段刚刚解析完成的影像。环面模型表面浮现出熟悉的城市轮廓——纽约的摩天大楼，东京的密集街区，巴黎的古老街道。建筑在模型表面流动，重组，最终化作一片平坦的几何图案。
“它在展示可能性。”苏羽的声音依然平静，但额角渗出的细密汗珠暴露了他的紧张，“不是毁灭，是重构。就像把一本书的文字重新排列成另一本书。”
雷诺的副官突然插话：“将军，检测到异常能量读数。来源……是模型本身。”
主屏幕上，环面模型的中心开始泛起波纹。一道微光从中溢出，不是屏幕上显示的光，而是真实地投射在控制室空气中。那光芒扫过雷诺的军衔章，金属表面突然浮现出细密的裂纹，像是被无形的手重新雕刻过。
士兵们下意识地举枪瞄准屏幕。保险栓打开的咔嗒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放下武器！”苏羽第一次提高了音量，“任何攻击行为都可能被理解为敌对信号！”
雷诺冷笑一声，反而向前走去。他站在主屏幕前，几乎要触碰到那浮现在空中的微光。
“看好了，博士。”他解下配枪，重重拍在控制台上，“这就是我的答案。如果它真像你说的那么聪明，就该明白什么叫威慑！”
突然，环面模型的旋转停止了。
光滑如镜的表面第一次映出了控制室内的完整景象——每个人的表情，每件设备的轮廓，甚至空气中漂浮的尘埃。然后，图像开始变化。
雷诺的身影在模型表面被拉长，扭曲，最终化作一个陌生的几何符号。那符号缓缓旋转，逐渐变成了另一个熟悉的形状——正是他刚才拍在控制台上的手枪的简化模型。
模型表面的手枪开始解体。枪管化作螺旋，扳机变成圆弧，撞针延伸成直线。所有这些线条重新组合，最终形成一个简洁的数学等式：E=mc2。
然后，模型表面浮现出一行小字，使用的是军方的加密通讯字体：
“暴力是最低效的沟通方式。”
控制室里落针可闻。几位军官不自觉地后退了半步。
雷诺的脸色由红转青，又由青转白。他的拳头紧握，青筋在手背上突起如蚯蚓。
“这是……挑衅？”他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不确定。
苏羽轻轻摇头。“不，将军。这是教学。”
他指向角落的倒计时。数字依然在跳动，但速度似乎放缓了些许。
“它不在乎你的武器，也不在乎我的警告。它只是在完成某个既定程序。”苏羽停顿片刻，声音更轻了，“就像我们不在乎蚂蚁的愤怒。”
雷诺缓缓转过身。他的目光扫过控制室里的每一个人，最后落在苏羽脸上。那双经历过无数战火的眼睛里，第一次浮现出某种近似困惑的情绪。
“那你告诉我，博士。”他的声音沙哑，“如果武器无效，理性无用，我们还能做什么？”
苏羽没有立即回答。他的目光越过雷诺，落在环面模型表面。那里正在浮现新的图案——无数细小的光点，如同星云般旋转，凝聚，最终化作人类DNA的双螺旋结构。
倒计时在角落静静闪烁。
三十五小时五十二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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