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招投石问路,效果比苏璃预想的还要快。
协守司那辆载着簿册的马车刚转过朱雀街,消息就像长了翅膀,顺着满城的脂粉味钻进了凤仪宫的门缝。
苏璃斜倚在协守司内堂的靠背椅上,指尖有节奏地叩击着冰凉的桌面。
阿幽提着破旧的纸灯笼,乖巧地蹲在桌角,灯火如呼吸般微弱起伏,将整间屋子笼罩在一层若有其事的神性光晕里。
来了。
借着小烬共享的视界,苏璃“看”到礼部门口出现了一抹刺眼的宫廷绯红。
皇后的贴身女官带着八名带刀侍卫,气势汹汹地拦住了去路。
“凤印在此,谁敢阻拦?”女官高举一块流光溢彩的玉牌,声音尖锐得像是指甲划过瓷器,“此簿册涉嫌妖言惑众,娘娘圣谕,代天子亲持查验,尔等小吏还不速速呈上!”
礼部接头的官员吓得当场腿软,眼睁睁看着那本装满秘密的簿册被强行夺走。
伏在礼部门匾上的小烬撇了撇嘴,火红的尾巴尖在空中划了个轻嘲的弧度。
它透过心感对苏璃吐槽:“啧,这母子俩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蠢,瞧那抢东西的样,活像没见过世面的土匪。她中计了,那凤印一旦盖在罪证上,哪怕是想抹除,也会留下‘经手’的味儿,比狐狸尿还难闻。”
“鱼上钩了,咱们就得帮她把火烧旺点。”苏璃睁开眼,嘴角勾起一抹腹黑的笑意,那是算计到骨子里的从容,“团绒,该你加料了。”
夜幕低垂,凤仪宫偏院的佛堂内。
皇后正面色阴沉地坐在凤座上,面前摊开的正是在那本香火簿。
为了撇清关系,她亲手执起凤印,重重地在末页盖了下去,随即便是一道朱笔批注:查无实据,当众焚毁。
凤印落下的一瞬,苏璃通过阿幽的灯笼感应到,那原本混乱的香火网络中,陡然多了一道炽烈且具有统治力的金色愿印。
那就像是一张通行证,正式把这本簿册编入了“大玄官方认证”的行列。
与此同时,潜入偏院的团绒像一团轻盈的白烟,悄无声息地掠过神龛。
它后肢一蹬,爪尖轻拨,将一撮苏璃特制的溯愿粉抖落进了皇后最宠爱的安神香炉里。
那是取自古墓深处的腐生香,遇上溯愿粉,便能让一切不愿见光的因果具象化。
“咳,咳咳……”
皇后挥了挥手,试图赶走鼻尖那股突然浓烈起来的焦糊味。
然而,随着香烟袅袅升起,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那原本该随风散去的烟雾竟然在空中凝而不散,像是无数条细小的虫子在疯狂扭转、重组。
“那是什么?”女官惊恐地跌坐在地。
大殿半空中,烟雾竟拼凑成了“代罪承业契”的全文字样,每一个字都透着渗人的暗红色,像极了刚从伤口里挤出来的残血。
而那契文的最末端,皇后的凤印正散发着幽幽的金光,仿佛在为此契做着最权威的背书。
“散开!给本宫散开!”皇后疯狂地挥动衣袖,可那烟雾竟像是长在了空气里。
就在此时,守在宫墙暗处的怨魄七号动了。
他面无表情地甩出缚神索,这根取自万灵图鉴的玄阶法器,此刻化作了最好的引雷针。
他以索为媒,猛地拽住了整座京城正处于沸腾边缘的万民愿力。
轰——!
皇城上空,积攒了一整天的阴云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揉碎。
在百姓们惊骇的注视下,凤仪宫上空绽放出耀眼的强光。
那是凤印与契文的巨大虚影,如同海市蜃楼一般,严丝合缝地投影在漫天云层之上。
整座京城的百姓一抬头,就能看到皇后凤印盖在“代罪承业”这四个血红大字上的壮阔景象。
“天爷啊!那是娘娘的印章!”
“凤印压契……原来二皇子干的那些勾当,皇后娘娘也是点了头的?”
“神罚!这是真正的神罚啊!”
城隍庙前的喧闹声震得御史台的围墙都在打颤。
宫门外,二皇子狼狈地跪在冷硬的青石板上,额头已经叩得满是鲜血。
他原本还指望着母后能帮他销毁证据,可一抬头,却看见了那天幕上尚未散尽的契文残影。
他的瞳孔骤然紧缩。
在那虚影的最角落,竟然浮现出了他幼年时期歪歪扭扭的笔迹——“儿臣愿代母受劫”。
那是他六岁那年,为了讨好母后亲手写下的祈福愿词。
如今,这八个字却成了一道最毒的锁链,将他与皇后的罪孽死死扣在了一起。
小烬趴在不远处的屋脊上,眯着狐狸眼看戏,尾巴轻快地晃了晃:“这倒霉孩子,真把自己所有的退路都亲手烧成了灰。苏璃,这一波‘亲情联动’,我给满分。”
大殿内,老皇帝的咆哮声已经隐隐传出。
苏璃站在协守司的窗前,冷风吹乱了她的发丝,她却只觉得心里一阵前所未有的畅快。
她随手翻开《万灵古墓图鉴》,看到代表皇后和二皇子的那两个因果节点正迅速暗淡。
然而,这仅仅是个开始。
桌上那张原本写着十七个名字的符纸,此刻正随着愿力的反噬,一个接一个地渗出墨色的水滴。
那些名字后的墨迹开始蔓延,仿佛预示着在这深宫剧变的背后,已经有人坐不住了。
黑暗中,几道穿着平民服饰的急促身影正拼命撞开城门的缝隙,试图在这场滔天大火烧到自己身上之前,消失在京城的茫茫夜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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