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鹰涧,名如其地,苍凉凶戾。两侧赭红色的陡峭崖壁,如同被巨神之斧狠狠劈开,高耸入云,挤压出中间一道狭窄、扭曲、仿佛直通幽冥地府的缝隙。涧底乱石狰狞如犬牙交错,浑浊的溪流在石缝间呜咽穿行,如同万千冤魂在低声泣诉。
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血腥味,混合着腐叶的霉烂与水腥气,如同实质般的粘稠瘴雾,随着湿热山风弥漫开来,死死扼住每一个踏入者的咽喉,让人几欲作呕。
眼前,赫然是一幅修罗屠场。破碎的车厢柚木板、倾倒的竹篾货箱散落各处,撕裂的蕉麻布匹、飞溅的土陶碎片铺满了泥泞。十几具尸体以各种扭曲的姿态横七竖八地倒卧在乱石与暗红色的血泊之中,死状惨烈至极。
有的头颅被沉重的砍刀劈开,红白之物涂满了岩石;有的胸膛被锐利的梭镖贯穿,血洞森森,断骨隐现;有的喉咙被薄如柳叶的吹箭精准割断,凝固的暗褐色血液深深浸透了身下的红泥,散发出令人作呕的甜腥气味。几只黑羽红眼的食腐鹫在崖顶盘旋聒噪,嘶鸣着等待这场血腥的盛宴。
“世子!”亲卫队长赵莽,虎背熊腰、臂缠避毒藤环的粗豪汉子,此刻脸色铁青,强忍着胃里翻江倒海的恶心,蹲在一具齐肩断臂的尸体旁。断处筋肉翻卷,骨茬森然,粘稠的血液将周围的红泥染成了深褐色。
“刀口齐整,深可见骨!是军中制式的厚背砍山刀劈砍出来的!绝不是山鬼峒蛮子的破烂柴刀!”他的声音沙哑如砾石摩擦,压抑着滔天的怒火,“看这手法力道…他娘的,是北边那些燕狗崽子派来的‘黑鹞子’!”
石头的身影如鬼魅般融入崖壁的阴影之中,在惨烈的尸堆与湿滑的赭色岩石间无声穿梭。鼻翼急速翕动,捕捉着空气中每一丝异常的气味——浓重血腥之下,那若有若无的硝石混合铁锈的独特气味;指尖如同最精密的探针,拂过岩石上几处被刻意抹去但仍留有细微刮痕的地方、泥地中一个伪装极好却仍被他发现的脚印边缘。
倏忽间,他已闪至项易身侧,声音压得极低,粗粝如砂纸:“风紧!点子扎手,是吃生米的老合!溜子往西北毒瘴林子钻了,盘儿亮得邪乎,透着股子腥味儿!怕是有连环扣等着!”他鹰隼般的目光扫过一具穿着云锦绸衫、明显是商队核心人物的尸体,“昌隆二掌柜,片子被抹了,挂得透透。”
阿苏如一条滑溜的泥鳅,从一辆翻倒压着尸体的柚木货车底钻出。捏起一小块暗红色的泥土凑到鼻端猛嗅,又拎起一片染着暗红血迹、材质精良的碎布条仔细端详,甚至伸出舌尖舔了舔布条的边缘。
他脸上惯有的油滑谄媚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底层淬炼出的精明与凝重:“公子,腥味儿冲天!您瞧这布,上好的北地火浣布!水火不侵!边角还绣着隐线的云雷纹,南疆这鬼地方湿热得要命,商队护卫穿这个?嫌命长?只有北边军中的黑鹞子才用得起!再看这土,”
他摊开掌心,暗红色的泥土中混杂着细小的黑色颗粒:“带着硫磺混铁锈的冲鼻味儿,还有黑石谷特有的火蚁砂!闯窑的点子,脚底板绝对是燕翎子!他们扯呼留下的溜子太他娘亮了,摆明了是空子!下套等着咱们钻!”
项易静立于涧底中央的血泊狼藉之中,玄衣无风自动。目光如两柄冰冷的手术探针,穿透弥漫的血腥与腐叶迷雾,精准无比地捕捉着现场的每一个细节。
尸体倒伏的角度和姿势,致命伤口的走向与深浅,刀口的平滑程度昭示着反复劈砍的军中刀法,车轮在泥泞中拖拽的轨迹——有几道车辙深而急促,方向刻意偏离了主路,散落的货物有被异常翻检的痕迹——值钱的香料宝石散落一地却未被拾取…无数碎片信息在脑海中高速碰撞、拼接、推演。
父王沉凝的军令、赵莽愤怒的嘶吼、石头发现的刻意痕迹、阿苏找到的铁证…瞬间被无形的冰冷丝线绞紧,勒出一个清晰而致命的陷阱轮廓!
“不是劫掠。”项易开口,声音不高,却如淬火的冰锥,瞬间洞穿所有虚妄,压下了呼啸的山风与聒噪的鹫鸣。
“是猎杀。目标,就是这支商队本身。”他脚尖看似随意地一踢,一具倾倒的厚重柚木货箱被掀翻,露出箱底隐秘的夹层暗格,几块闪烁着奇异星辰纹路的黑色金属锭散落出来,在惨淡的天光下流转着冰冷而沉重的光泽。
“昌隆商队此行明为贩卖香料,实奉父王密令,押运改良‘破瘴弩’核心机括的星纹玄铁!北燕青鹞探得风声,假扮山匪,在此设下死局!目的,截杀商队,夺取玄铁,断我边军破瘴之刃!所谓逃窜痕迹,不过是精心布置的香饵,引我等入彀,妄图将王府追兵…一网打尽!”
他抬臂,手指如出鞘的标枪,笔直刺向西北那片正午阳光也显得阴郁深邃、毒瘴缭绕如同蛰伏洪荒巨兽的雨林深处:“三重杀局。第一重,林缘伏兵,淬毒弩箭攒射,以逸待劳,先挫锋芒锐气。第二重,林中遍布毒蒺藜陷坑、刀网藤索,迟滞分割,乱我军心阵脚。待我军疲敝混乱、进退维谷之际,第三重,其潜伏精锐主力,自预先挖掘的蛇窟杀出,前后夹击,图谋…将我等,全歼于此!”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喜欢滴血惊神阙请大家收藏:(m.xtyxsw.org)滴血惊神阙天悦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