党建国没接关于土地和合作社的话茬，那太敏感。
他目光一转，看似随意地问了一句：
“东旭哥，棒梗得有五六岁了吧？长得可真快！我记得比我家建华小不了多少。咋没想着再给棒梗添个弟弟妹妹？家里也热闹点。”
贾东旭没想到党建国突然问这个，脸“腾”地一红，有些窘迫地摆摆手回到：
“咳，这事儿……不急，不急！等缓缓，等缓缓再说……”
眼下这户口、这婆媳矛盾就够头疼了，哪还敢想再添丁进口的事儿？
党建国见他窘迫，也不深究，话锋自然一转，仿佛刚才只是随口闲聊，说到：
“对了，东旭哥，棒梗是不是明年就该上学了？我记得他生日月份不小，够年龄了吧？”
“上学？” 贾东旭先是一愣，随即脑子里像被一道闪电劈过！对！上学！ 他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棒梗户口可以安在城里，按理说上学没问题。
但是！ 现在街道办查得严，学校报名时也要核查家庭情况。
如果母亲秦淮茹一直是农村户口，会不会被归为“盲流”家属？
会不会影响报名？
会不会被分到离家远的学校？
甚至……会不会被要求额外证明？
就算现在没问题，等棒梗升学呢？
考中学呢？
母亲户口问题会不会成为未来的隐患？
这些念头如同潮水般瞬间涌入贾东旭的脑海。
他“嚯”地一下站起来，脸上的愁云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豁然开朗的急切和感激说到：
“哎哟！建国！瞧我这脑子！棒梗是该上学了！对对对！多谢你提醒！太谢谢了！我……我先回去了！这事儿要紧！”
话音未落，贾东旭已经一阵风似的冲出了小院，连放在桌上的那支烟都忘了拿。
党建国看着他的背影，微微一笑，拿起桌上那支“大前门”，在指尖转了转。
点破“上学”这个关键点，就够了。
剩下的，贾东旭自然会用这个无法辩驳的理由，去说服他那固执的老娘。
果然，贾东旭回家后，把“棒梗上学”这个关乎孙子前途的“重磅炸弹”抛了出来。
贾张氏再心疼那几亩地的收成，在孙子的前程面前，也只能败下阵来。
她可以不信“合作社”，但她不能赌孙子的未来！
几天后，秦淮茹的户口，在街道办孟主任（新上任的大姐之一）的协调下，作为“工人家属”，顺利迁入了城里。
棒梗的户口本就随父亲，这次也更加明确地落在了城市户籍上。
所以，秦淮茹的户口，其实在1955年这个政策收紧的当口，就因为棒梗迫在眉睫的上学问题，被贾东旭借着党建国无心点破的“绝杀”，早早地迁到了城里。
这也为后来棒梗能够顺利在城里入学、升学，埋下了一个合理的伏笔。
否则，单凭一个农村户口的母亲，在那个越来越注重户籍管理的年代，棒梗的求学路，恐怕不会那么平坦。
暑热褪去，秋风送爽。结束了暑假的忙碌，党建国步入了大学的最后一年——大四。日子似乎按部就班，但水面之下，暗流已开始涌动。
一次例行的汇报后，刘飞没有像往常一样交代任务，反而问起党建国未来的打算：
“建国，大四了，有什么想法？要不要考虑读个研究生？部里或者高校，都能安排。”
他的语气带着关切，但眼神深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
党建国几乎立刻摇头，嘴角扯出一个略带玩味的笑说到：
“研究生？刘大主任，您就别拿我开涮了。
眼看都要到什么年头了？
要不是为了这个‘干部身份’能名正言顺地苟起来，安稳过日子，我连这大学都懒得读。”
他的话语直白得近乎赤裸，透着一股超脱年龄的清醒（或者说“摆烂”？）以及对即将到来风暴的隐约预判。
刘飞对他的反应并不意外，点了点头说到：
“也好。对了，你的工作，已经安排好了。”
“哦？”党建国眉梢一挑，露出几分“惊喜”，说到：
“包分配？这待遇不错啊！”
他像是才想起来这个年代大学生的金贵，语气里带着点刻意的“后知后觉”。
刘飞却显得有些踌躇，斟酌着开口：
“其实……建国，有件事一直没跟你细说。
你的军籍，其实一直保留着。
严格来说，你这次上大学，应该算是‘调干’性质。
组织上原本的打算是，等你满16周岁，直接安排你进入大学深造。
只是……谁也没想到你小子这么能折腾，自己申请跳级，硬是16岁就把大学给念完了。”
他顿了顿，小心的观察着党建国的反应。
党建国微微一愣，随即恍然，嘴角勾起一丝自嘲的弧度说到：
“军籍还在？？那这么说，我那份‘助学金’，是不是压根儿就没发给我？”
“没了。”刘飞回答得干脆。
党建国倒是有点意外，惊喜到：“还真发了？发给谁了？”
刘飞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不好意思的说到：
“一分不少，都发给了‘立国之战’中，我们独立师的烈士家属，以及伤残军人的家庭了。”
房间里瞬间安静下来。
窗外的风声似乎都清晰可闻。
党建国沉默了，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敲击。
那笔钱，他从未期待过，但知道它的去向，心头还是掠过一丝复杂的暖意和沉重。
那是无数战友用鲜血浇灌的土地上，开出的一点微小的慰藉之花。
刘飞打破了沉默，抛出一个更核心的问题说到：
“建国，你知道为什么你的入党申请，组织上一直没有批准吗？”
党建国抬起头，脸上是早已了然的自嘲道：
“我？我自己几斤几两心里清楚。再说，教我、欣赏我的那几位教授，现在不也都‘靠边站’了吗？”
他暗示的是知识界正在悄然变化的风向。
刘飞的目光变得锐利，直视着党建国，朗声道：“不是这个原因。是对你，另有安排。”
“另有安排？”党建国眉峰微蹙，随即脑中灵光一闪，试探着吐出两个词：
“九三学社？还是……民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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