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压得整座皇城喘不过气。
苏晚晴站在太极殿外的石阶上，指尖仍残留着《天机录》夹层里那行朱砂批注的触感。
风从宫墙深处卷来，带着铁锈与药香混杂的气息，她却只嗅到了杀意——冰冷、精准、蓄势已久。
钟声早了整整一刻。
这不是失误，是信号。
有人在篡改宫中更次，为刺客铺路。
而目标，正是明日将移驾太庙斋戒的皇帝。
表面是清修闭关，实则是朝局动荡之际最脆弱的一环——出宫途中，车驾离宫墙，护卫换防交接，正是刺杀的最佳时机。
“走正道护送？”楚云飞抱剑而立，眉头紧锁，“不如加派禁军，明火执仗，一路护到底。”
“不行。”苏晚晴摇头，声音冷静得不像个刚经历过朝堂风暴的女人，“他们要的就是混乱。若我们重兵押送，反倒正中下怀。一旦发生冲突，百姓恐慌，谣言四起，玄圭会残党便可借‘清君侧’之名煽动边军，天下再乱。”
她眸光一转，落在跪伏于阶下的冯公公身上。
老宦官蜷缩着，额角血迹未干，浑身抖得像秋风里的枯叶。
可正是这副懦弱模样，才最可信。
“你，去传旨。”苏晚晴俯视他，语气不容置疑，“明日寅时初刻，陛下启程，经朱雀大街赴太庙，沿途百姓不得窥视，违者以谋逆论处。”
冯公公猛地抬头，瞳孔剧烈收缩：“我……我不能……”
“你能。”苏晚晴打断他，目光如刀，“你二十年前就是萧婉儿的棋子，如今，你也只能是我的棋子。活着，或许还能赎罪；若敢逃，我亲手把你钉在东华门上示众，让全城都知道，谁是毒杀先帝的帮凶。”
冯公公喉头滚动，终是低下头，颤抖着应了一声：“……遵命。”
她没再看他。
转身时，已对身侧工匠下令：“立刻调运‘醉龙酿’，五十坛，埋入朱雀大街两侧酒肆地窖。封口加蜡，通气细管引至墙缝，一旦遇高温或明火——”她顿了顿，唇角微扬，“整条街，都会变成火狱。”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醉龙酿，乃是她以古法发酵提纯的烈酒，酒精浓度远超这个时代认知，遇火星即爆燃，威力堪比火药。
而今埋藏于地下，又经密闭处理，只待一点星火，便可焚天。
“再撒豆粉与滑石粉混合物于路面，三丈一洒，尤其拐角屋檐之下。”她继续下令，“轻功高手踏瓦飞掠，最怕footing不稳。这一招，专治那些自诩飞檐走壁的‘影子’。”
楚云飞眼中精光闪动，终于明白她的布局——不靠蛮力，而用智取。
放风假情报，诱敌深入，再以环境为刃，杀人于无形。
但他仍皱眉：“万一他们察觉路线有诈？”
“不会。”苏晚晴冷笑，“冯公公会亲自站在街心传旨，当众宣告时辰路线。一个曾侍奉御药房二十载的老奴，说的话，比圣旨还真。他们会信——因为，这是他们想听的。”
她说完，目光投向偏殿阴影处。
谢云书静静立在那里，仿佛一尊白玉雕成的病美人，风吹衣袂，几欲飘去。
可那双眼，却亮得骇人，像是把整座皇宫的机关脉络都刻在了心里。
他缓步而出，脚步虚浮，手中却多了一枚锈迹斑斑的铜牌，正面刻北斗七星，背面隐现“陵守”二字。
“冰窖道……还能用。”他声音低哑，却字字清晰，“那是先帝为避政变所建秘径，连接宫城与太庙地底，全长三里，仅容一人通行。入口在崇文阁后井台之下。”
他抬手，将七根细如发丝的银针依次插入井沿石缝，布成弧形阵列，又将铜牌嵌入墙隙凹槽。
刹那间，一道极细微的“咔”声从地底传来，似有机关松动。
“听风阵。”他轻声道，“呼吸异常、脚步过重者靠近，针尖自颤。此阵本为守陵巡夜所设，今夜……用来护驾。”
苏晚晴看着他苍白的脸，忽然觉得心头一涩。
这个男人，明明连站都快站不稳，却把整个皇宫的生死命脉，都记在了脑子里。
她没说话，只是默默走到他身边，扶住了他微微摇晃的手臂。
谢云书侧目看她一眼，唇角极轻地动了动，终是未语。
夜更深了。
朱雀大街两侧，酒肆悄然闭门，地窖中却暗流涌动。
工匠们悄悄埋坛、布管、封蜡，动作轻如鬼魅。
豆粉与滑石粉如雪洒落，在月光下泛着幽微的光。
屋顶之上，楚云飞率领的暗卫已潜伏就位，每人手持浸油火绳，藏于袖中，静待信号。
而冯公公被安置在街心，披着旧宦官袍，捧着一道空白诏书，战栗不已。
风停了。
灯，一盏接一盏熄灭。
整条朱雀大街陷入死寂，仿佛一座等待引爆的坟场。
苏晚晴立于高阁，望向那条空荡长街，手中紧握《天机录》，低声呢喃：
“灯熄之前，我要活着看见日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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