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晴翻开账册,一页页触目惊心:某月某日,换骨三十具;某地某祠,纵火灭迹;甚至连阵亡名单都被篡改,许多忠烈之名被抹去,顶替为奸佞亲族……
她眼神渐冷,当众点燃副本,火焰升腾照亮众人面容。
“原件封铜匣,加三重锁。”她沉声下令,“秦烈,派最快的人,走密道,送御史台李大人手中——我要让这份名单,出现在皇帝案前。”
夜风呼啸,余烬纷飞。
而在所有人未曾注意的角落,灵车内,谢云书缓缓睁开眼。
他没有看任何人,也没有说话。
只是抬起手,望着自己腕上那道灼痕,指尖轻轻摩挲,嘴角浮现出一抹极淡、却又极深的冷笑。
仿佛沉睡多年的野兽,终于嗅到了仇人的气息。
次日清晨,队伍行至断崖栈道。
前方山石崩塌,乱石堆积如墙,阻断去路。
众人面面相觑,束手无策。
就在此时,灵车帘幕缓缓拉开。
谢云书缓步走下,脚步虚浮,却一步一步,走向那堵封闭的岩壁。
他抬起手掌,轻轻按在裂缝之间,低声吟诵起一段古老誓词——
声音极轻,却让整座山谷,悄然安静了下来。次日清晨,断崖栈道。
雾锁千峰,残阳未尽,前路被一夜山崩彻底封死。
乱石如巨兽獠牙横陈,压得人喘不过气。
队伍停在断口前,人人面色凝重。
绕路?
至少多出三日行程,粮草难继;退?
身后是步步紧逼的追兵暗哨,退一步便是万丈深渊。
“走不了了……”有人低声喃喃。
就在这死寂之时,灵车帘幕缓缓掀开。
谢云书走了下来。
他脚步虚浮,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苍白的脸色在晨光下近乎透明。
可他的眼神却不再空茫——那是一双自幽冥归来的眸子,沉静如渊,却藏着焚天之火。
没人敢出声。
只见他一步步走向那堵封闭的岩壁,指尖轻抚裂缝,像是抚摸亲人遗骨。
然后,他抬起手,将掌心稳稳按在最深的一道裂痕中央。
寂静中,他启唇。
声音极轻,如风拂松针,却又字字清晰,带着某种古老韵律的低吟——
“魂不散,骨不寒,血未冷,门当开。”
刹那间,天地一颤。
岩缝深处传来沉闷的嗡鸣,仿佛地底有巨兽苏醒。
紧接着,数块布满铜绿的青铜板自石中缓缓升起,边缘符文流转,竟自行拼合,形成一座半塌的祭坛。
坛面刻着北斗七星与九曲回魂纹,中心凹陷处,赫然嵌着一枚月牙形凹槽,正与谢云书腕上灼印形状完全吻合。
“这是……‘英灵门’!”一直沉默的老妪水婆子突然扑跪在地,老泪纵横,额头狠狠磕向青石,“只有谢家嫡脉以战魂契引动千魂共鸣,才能唤醒!天啊……少主真回来了!北舆的魂,终于有人带回家了!”
话音未落,异象再起。
头顶乌云轰然裂开一道缝隙,清冷月光如瀑垂落,精准洒在祭坛之上。
银辉流转间,谢云书仰面受光,额角忽然浮现一道细密银纹——似星辰勾连而成,蜿蜒如命轮初启。
他闭了闭眼。
再睁开时,眼中已无迷惘,唯有彻骨清醒。
他缓缓转头,望向南方——那是京城方向,也是裴府所在。
唇齿微启,声音冰冷如刃,穿透山谷:
“父亲,母亲,我记住他们的脸了。”
一字一句,皆似从地狱尽头传来。
千里之外,京城地底。
裴府私牢铁门震颤,所有囚室内的谢家旧仆在同一瞬猛然抬头,浑浊的眼中燃起烈焰。
他们不知为何,身体却本能地挺直,齐声高唱起那首早已被禁二十年的军歌——《破阵乐》首段。
“四海翻腾云水怒,五岳倒悬天地崩——”
歌声如潮,震得狱卒肝胆俱裂,抱头鼠窜。
有人惊呼:“见鬼了!死人都在唱!”可那些人分明还活着,只是眼中没有恐惧,只有赴死般的悲壮与狂喜。
而此刻,杏花村来的队伍里,苏晚晴站在人群最后,望着那个立于祭坛前的背影,心头猛地一揪。
她认识这个谢云书吗?
那个会为一碗热粥对她羞涩一笑、夜里咳得睡不着还要轻声道歉的孱弱少年;那个依赖她、信任她、把她当成唯一光亮的人……还在吗?
如今站在这里的,是一个觉醒的少主,一个承载着千魂怒火的复仇者。
他的目光太冷,太远,仿佛已踏过尸山血海,不再属于人间烟火。
她攥紧袖中拓片,指甲几乎嵌进掌心。
他回来了,可还是她的“云书”吗?
风掠过断崖,吹动素幡猎猎作响。
远处群山起伏,隐约可见一座被荒草吞没的城廓轮廓——那是北舆旧城的废墟,他们此行的目的地。
苏晚晴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去,声音平静却坚定:“设坛安葬的事,我来安排。”
柳氏默默点头,接过她递来的引魂灯。
火光摇曳,映照着她憔悴却决然的面容,她低语般呢喃:
“夫君……我给你带路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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