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终究,那点疑虑被功名利欲碾得粉碎——明日,他的奏折就要快马送入京城,弹劾杏花村“私传逆乐”,立此大功,升迁在即,岂能被几声马嘶搅乱阵脚?
“加快运粮。”他冷冷下令,“三日内,必须清空南仓。”
而此刻,百里之外的杏花村,春雨如丝,悄无声息地润入泥土。
苏晚晴立于田埂之上,蓑衣未脱,指尖轻轻拂过一株刚破土的嫩苗。
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滴落,砸进泥中,与大地深处那一声声低频共振悄然和鸣。
她闭目聆听——不是用耳,而是用心。
她听到了陶罐在地下轻颤,听到了铜管中气流穿行如脉搏跳动,更听到了整座村庄,在静默中呼吸、调度、蓄势。
薛六叔的密信就藏在炭篓夹层里,由那个送炭老农带进来。
字迹潦草,却字字如钉:“沈家欲抛售大批田契套现,似在准备撤离。”
她眸光一凝,随即唇角扬起一抹冷峭笑意。
“想跑?”她低声自语,声音几乎融进雨幕,“晚了。”
翌日清晨,农信坊门前人头攒动。
一张崭新告示高悬檐下,墨迹未干:
“即日起,接受‘土地债券’抵押贷款,利率三厘,春种优先放款。”
农户们围拢过来,有人迟疑,有人激动,更多人是颤抖着掏出贴身收藏的田契——那些泛黄卷边的纸片,曾是他们一生的指望,也是压在肩头无法翻身的枷锁。
如今,苏晚晴亲手接过一张张沾泥带土的契约,逐一登记、盖印。
她的动作沉稳,眼神清明,仿佛不是在签一份借贷文书,而是在为这片土地重写命书。
“苏娘子……真能贷?三厘?”一位老农声音发抖。
“不仅能贷,”她抬眼,目光扫过众人,“还能保你秋收前不饿死,种子不下错,水渠不断流。农信坊,不救懒人,但绝不弃良民。”
人群沸腾了。
谁都知道,这是冲着沈家去的。
沈氏财阀多年盘剥,强买田产,如今眼看风向不对,竟想金蝉脱壳。
可苏晚晴这一招,直接把农民手里的废纸变成硬通货——你沈家不要?
我要!
百姓不愿卖?
那就留着抵押换活路!
她站在石阶上,望着祠堂残垣间飘散的纸灰,轻声道:“你们烧的是纸,我种的是根。”
话音落时,一道意外之音忽从废墟传来。
那名送炭老农路过焦黑木梁,一脚踢中半埋土中的陶罐。
撞击之下,罐体共鸣,发出三个短促音符——re、mi、sol。
正是《春垦令》终章起调。
苏晚晴身形微顿,瞳孔骤缩。
她缓缓转头,望向那不起眼的角落。
雨水正顺着焦木滴落,每一次敲击,都像在唤醒某种沉睡的讯号。
她没有出声,只是嘴角缓缓扬起,眼底燃起一簇幽深火焰。
整座村子,已成活谱;每一寸土,都是战鼓。
而敌人,尚在梦中。
距离五月十五仅余两日,陆知微接到线报:“杏花村近日无人奏乐,疑似放弃抵抗。”他松一口气,下令撤回部分驻军。
然而就在此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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