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过一段无言的路,小石最先挑起了话头,语气里包含对东家的赞美及崇拜。主题却是东家怎么自掏腰包摆平了大花男人意外亡故一事,聊起大花男人,小石充满不屑,好喝点酒就好喝呗,喝完了找事就不应该了。小石这么一说,梅兰这才知道是男人的大舅帮着了了事,自掏二十块大洋替大花姐买了副棺材把她男人送回家。苗褚氏叹口气,语气里却满是自豪。不是我说,这事要不是你大舅,换个别人还真不行。永昶深有同感,换别人也能行,问题是别人没那个财力,正所谓腰杆不硬不敢说硬话。漂亮话谁都会说,有没有分量却不敢保证,毕竟像褚大户那样腰杆子粗的人可不多。
对于大花姐的男人,梅兰一直不怎么待见,只见过两次面,梅兰就断定那个举止轻佻的男人不配大花姐。大花姐传启出门子梅兰都在求学,待年底放假回来,才知道大花姐嫁人了,男人是呼家楼的。梅兰很好奇大花姐嫁了什么样的男人,大花姐送年礼那天,她揍故借针线,去了大花姐家。
因为是头趟节礼,大花姐娘家好好准备了一番,又请了七个陪客陪新女婿。谁曾想到新女婿只买了两份年礼,这可难坏了大花的爹娘。按理,老兄弟两家,一家一份,剩下的一份给新女婿回去,这是正常的礼节,如今,两家人家只买两份,怎么留,留了怎么回,颇令人踌躇。大花的爹娘想好看,让大花小两口拎着东西先去了二叔家。
梅账房不知道侄女婿的花花绕,一看两份年礼,就留了一份,又把自己准备好的回礼一并给了大花两人拿回。大花爹娘看到弟弟的回礼就知道一向讲究的弟弟回的礼物比大花送去的还多。看着剩下的一份年礼,大花的爹娘犯了愁,一份年礼怎么回?肉好割一块下来,果子能留下来一半,鱼总不能一劈两半吧?老两口琢磨了半天,也把新女婿骂了半天,最后决定,一个不留,都给回去。
梅兰不知道里面的道道,兴冲冲进了大爷家,却看到大爷大娘老两口在锅屋叨叨,梅兰来了兴致,仔细一听才知道大花姐的男人是个庄户刁。因为有了不好的印象打底,梅兰偷偷在门外逡巡大花姐男人的时候心里就有了反感,再看他大马金刀坐在上首胡吹海侃时,梅兰就替大花姐抱亏了。
头趟节礼就遇到这样的女婿,大花姐的娘气不过,终是当闲话一般把闺女婿的小气说了出来,众人鄙夷小炉匠的同时无不替大花抱亏,咋跟了那样的男人。要说大花长得也不差,脸如满月,一双杏眼煞是好看。邻居们一替大花抱亏,大花的娘就觉得更亏了,待到初六叫闺女的时候就特意交代儿子,叫大花可以,千万不能让那个扣种跟来,丢不起那人。
按常理,过完年叫闺女回娘家女婿一般不跟着,大花的哥哥不相信妹妹女婿会跟着,就对娘的话不以为然,说哪有男人跟着的。大花娘的担心真不是多余,想哪来哪,这边大花前脚刚到敏河,小炉匠就跟着到了,理由竟然很充分,初六敏河开市,他来买些钉头铁脑,准备遛四乡八集用,顺便来拜个晚年。一家人的腻歪没法说,总不能驳大花的面子吧,就将捏着鼻子留小炉匠吃饭。因为年前心里有了疙瘩,大花娘家准备的饭菜就一般般。小炉匠倒没说什么,似乎还很开心,脸喝得跟鸡冠子差不多,唾沫星子乱飞,似乎一桌子的人都没他见识多。
大花的哥是个讲究人,虽说在码头扛包,但是为人颇为豪爽,对这个满嘴跑帆船的妹夫还是有着基本的尊重,小炉匠说啥,哪怕有的根本不是那回事,他也不反驳,由着小炉匠胡吹海谤,只想应付完他就万事大吉。谁也没料到小炉匠呱呱起没完,到太阳红着脸落到河堤的时候,小炉匠才意犹未尽地喊大花回家。大花本来想在娘家过两天,男人醉醺醺的缠着要走,大花没办法,只好跟着男人回去。刚到村口,小炉匠却骂开了,说大花的娘家人不把他当人看,只打了一斤散酒招待他。一斤散酒顶个屁用,还不够溜沟子的,以后再也不来了。大花有苦说不出,悔不该当初只看中他的手艺忽视了他的人品,可是嫁都嫁了还能说什么,大花背过身,抹了一把泪,又使劲搧了自己两巴掌。
头趟节礼,大花姐的男人醉得像条死狗,被一村的人看不起。新女婿这个样子,敏河的人还真没见过。敏河是水陆码头,商业兴隆,来往的客商多,码头的苦力也多,喝酒的人不在少数,但是新客喝成这样,怎么着都说不过去。由此,敏河的人得出一个结论,那不是过日子人家。过日子人家肯定会交代新客小炉匠,第一次当大客,一定要谨慎得体,尤其酒桌上,能不喝就不喝,实在躲不过就尽量少喝, 小炉匠这个样子,肯定是家教不行。男人醉了,走不成个,扶起来就秃噜到陆地,扶起来就秃噜到陆地,这样子就是到明日也走不回去。几个人帮衬着把小炉匠扶到驴背上,又找绳子箍住,防止他摔下来,这才放心让大花牵着毛驴回家。大花姐羞得不敢抬头看人,牵着毛驴骂了一路。
敏河沿岸十几家码头,扛包的男人多如过江之鲫,都是出大力的汉子,一身的毽子肉,比牤牛犊子还有劲。闲暇的时候,他们喜欢三五个伙在一起瞎逛,看到眉眼不错的女子就直了眼,暗暗寻思,其中一个叫毛孩的青年就相中了大花。大花看不上出大力的,认为他们没本事,年轻的时候一身力气,岁数大了就难说了,身边好多活生生的例子。大花就寻思,要找就找个手艺人,俗语说家有千金不如日进分文,再大的家业坐吃山空也能败光,一技在身吃喝不愁,没人一说,对方是个走街串户的小炉匠,大花没见人就点头同意,也不管爹娘还没吐口。
虽然鄙视大花姐的男人,梅兰却打心里替大花姐犯愁,三个月窝地的小孩咋办,公公婆婆会以什么态度待她 ,以后的日子咋过,无一不是无法回避的愁肠事。梅兰没有想到,命运是如此的会开玩笑,一次寻常的烧纸竟然会把一条命丢在敏河。
三口人回到家,小石怎么留都留不住,执意要回敏河,说东家跟他说好,下午要去徐州进货,争取明早赶回。小时这样一说,苗褚氏就不再留小石吃过饭再走,她往小石兜里掖了两块铜板,让他路上打打尖。小石千感万谢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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