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拿不拿助丧一事上,苗褚氏的态度出奇地坚决。她对永昶说,你丈母爷病了年把,钱花了不少,就算咱接济一下也不为过。永昶当然没意见,但是这么招摇地助丧是不是很合适,他心存忧虑。家里还有钱么?永昶问,在他的记忆里,尤其父亲去世后的这两年,家里轮番遭受的变故可是损失了不少的钱粮。苗褚氏一摆手,这事不要你操心,总之能拿得出,娘不是没谱的人。
当永昶把一根包封好的大烟轻轻放在桌面上的时候,戴着老花镜执笔的老先生抬起头愣了一下。他知道眼前这个装束齐整面容清秀的年轻人是梅家的新客,只是他有些纳闷,这个新客能上多少礼。敏河的老执多半认识永昶,看永昶上礼,有人忙说,赶紧喊大老执去。大老执是永昶的大舅褚亚青,不知在屋里忙着什么。永昶闻听此言连忙摆摆手,不用不用,我先把礼上了再说。
一挂郝好帐子,一副盒子,礼金十块大洋,另外助丧五十块大洋。围观的几个老执乱咂嘴,乖乖,这么阔绰的大客可是亘古以来第一个。一般人家的大客能舍得二十块大洋就很敞亮了,这梅家的新客一出手,大概算一下,足足不下一百块大洋。有人感慨,梅家的闺女一直不嫁,原来是没遇到金龟婿呐。这可真叫梅兰这个妮找准了,光是助丧就是五十块大洋,有这样的女婿还说啥,一个人就把场给包了,两个小子撑着出老殡就是了,一个都不掏,甚至还能赚两个。
攉完汤,丧家的路祭开始了。最先入祭的当然是孝子。对于死去的梅账房来说,一生引以为豪的除了培养出一个女先生之外,就是两个孝顺的儿子了。两个儿子没有继承梅账房精打细算的头脑,一个当了船老大,一个做了泥瓦工,这也是梅账房把一切希望寄托于最小的女儿身上的主要原因。梅兰确实也没辜负梅账房的期望,没让梅账房操什么心,一路走下去,无风无火地读到师范,并在敏河轰动一时,传为佳话。用梅账房的话说,两个不成器的东西,虽然不是读书的料,但对待梅账房却是恭敬有加,孝顺亦有余,也算是给了梅账房些许安慰。梅账房幸福的同时不无遗憾地自谦,唉,祖坟上没那棵蒿子么。
大孝子二孝子跪在灵棚前,四周围满了看热闹的人。历经父亲初逝时的大悲大恸,此时的他们已经没有多少眼泪可流,悲伤的程度亦是削减了几分,也都从心里接受了父亲逝去这个事实,是以,他们的行动具备了一种虔诚的仪式感:一叩首,起身传香,下去,再叩首,再起身传香….
梅账房两个儿子的孝顺为自己获得好名声的同时,也得到了了实实在在的实惠,那就是他们的哀棍子超乎他们想象的可手。遇有不孝的子孙,逝者的近门本家总是怀着报复的心理,在给孝子砍制哀棍子的时候总是拣粗的选,有的甚至两搾粗,一个手根本拿不起来,只能抱着,就是能拿起的,一会就累得不撑,一个丧事办完,歇十天半月的大有人在。由于孝子没有选择的权利,砍来的哀棍子只能犟捏着鼻子,按照排行依次拿下去。看热闹的乡邻也以此判断一个人孝顺与否。
孝子路祭完毕,呜呜哭着,长长的孝绳拖拉着,绳梢缠着细碎的麦瓤。进了棺屋,男孝子在东,女孝子在西,分列棺材两旁,哀棍子靠着棺材,行使着一个孝子的本分---陪哭。此时的他们不宜抛头露面,一应事务也由老执们操办,卡眼的帽子及耳朵上的棉花球的寓意也是遮住眼睛堵住耳朵的意思。
孝子路祭完毕,轮到大客上场了,早已候在一边的永昶在喇叭号子吹奏的哀乐里,一脸肃穆地跪到了供桌前,一板一眼地行着九叩的大礼。一俟跪在草包上,永昶先前的紧张立马被一种肃穆的悲伤替代,梅账房的画像立在供桌的上方,跟永昶见到的差别很大,看样子是画师故意为之。
梅家的诸多亲戚朋友及街坊邻居,见证了梅家的新姑爷是怎样一脸哀戚地叩首传香,那姿势老道得像是多年的老客。敏河的习俗,历来有闹新女婿的传统,三个头磕罢,人群里伸出一只手把永昶的白帽子拽到一边去了。人群一阵哈哈笑,等着看永昶的应对。永昶知道,这个时候可不能对着干,自己越是上劲,他们越是开心,看热闹不正是图的开心么。永昶笔直跪着,很自然地扶正了帽子,伸手接过传过来的香。先前那只手看没达到他要的效果,又一下子把永昶的孝帽子拽到一边,蒙住了永昶的一只眼。人群又一阵笑,心照不宣的。还有人说,真会捣。永昶还是一如往常,伸手扶正了帽子,甚至连头都没回一下。
每逢丧事,总有调皮的远房妻侄捉弄叫姑父的人,目的就一个,勒索他们出钱,买一些吃食,热闹热闹而已。有经验的大客知道会有一劫,装钱的时候就犯了算计,一般少装,甚至不装,无非落一个抠门的名声,反正钱不吃亏就行。遇到这样的姑父,当妻侄的也没好招,只能想着法子捉弄对方,谁让他抠门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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