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治不愈的疾病让缠绵床榻的梅账房有了不一样的想法,他决定无论如何都要在死之前落实女儿的终身大事,否则他会死不瞑目。背地里,他让女人找了媒婆,踅摸了几家人家,无一例外,一听说女方是梅家的女先生,全都打了退堂鼓,话说得倒好听,配不上。配不上,却不弹弦子,对于梅家来说,名声是好听,但不实惠,尤其作为老爹梅账房来说,还是瞎子点灯白费蜡。
王校长的到来就像一盏明灯,瞬间照亮了梅账房苍白的脸,他当即决定,只要女儿没意见,事情越快越好。王校长笑着说,你女儿应该没意见,但是,你这个当爹的话还是很重要的。梅账房立马表态,有你校长做媒,那是板上钉钉的,不信你还能信谁?这话说得校长热血沸腾,打包票,一切事情包在他身上,若是不满意,拿他试问。
褚亚青去徐州城进货未归,苗褚氏做东宴请王校长,从醉白楼叫的菜,四碟八碗送到褚家。苗褚氏的豪爽惊了王校长,谦让一番落座后,王校长不由恭维道,都说大妹子巾帼不让须眉,如今一见,真是名不虚传。
苗褚氏压制不住的喜悦全表现在脸上,她客气道,可没有校长说得那么好,今天咱不客气,我大哥不在家,今天借花献佛,在我大哥家宴请王校长,第一,谢谢你对我家永昶的照顾,第二,感谢你张罗着给我家永昶说媳妇,来,王校长,我先干为敬。说着,苗褚氏一仰脖子,一盅酒全干了。
校长也是个豪爽之人,看苗褚氏如此爽气,同时也激发了他男人的豪情,二话没说,也一扬脖子干了。大嫂倒笑了,说你们这种喝法我可不敢,说着轻轻抿了一口,接着让侍立一旁的丫环倒酒。
一场酒喝得天昏地暗,到傍晚才结束。送走校长后,苗褚氏吐了个稀里哗啦。大嫂拍着她的肩膀叨叨,你说你喝弄多干嘛,你看多难受。苗褚氏吐着,心里却明镜一样透亮,她往后摆着手说,嫂子,我高兴,真的,喝吐了我也高兴,你知道,为了永昶我操了多少心吗。嫂子笑笑,接过丫环递过来的水给苗褚氏漱口。我知道,我都知道,你哥都给我说过,可是,你再高兴,也不能喝这么多,多伤身子,来来,赶紧歇歇,让春秀给你熬碗绿豆汤喝,解解酒。苗褚氏拉住嫂子的手,等儿媳妇娶进门,我也得好好敬嫂子两个酒,你和我哥替我操不少的心,我心里都有数。嫂子笑说,你看你说的,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来,赶紧躺了,不耽误咱俩拉呱。
黄昏时分,永昶跟大舅一块进了家,看到母亲,永昶愣了一下,问,娘,你什么时候来的?苗褚氏笑着看着永昶,你大舅叫人接我来的。永昶想到了校长跟自己说媒的事,脸立马红了。这一点被大舅看到了,调笑说,看,看,我大外甥脸红了。
晚饭还没开始,校长笑眯眯地进来了,他踱着方步,倒背着手,慢慢悠悠地,像逛街,褚亚青立马知道事情有眉目了。果真,没等别人问,校长就开了口,说的却不是大家期待的事情。他说,大妹子,说实话,我真是服了你了,这大半辈子,还真没有哪个人能把我灌醉,刚才差点出酒。苗褚氏笑着回道,那还不是没出酒么。校长摆摆手,别提了,我以为我能撑到家,结果走半路就不行了,凉风一灌,出酒了,哎呀,我是不行喽,老了。
褚亚青奚落道,你不是怪能喝来,咋喝不过一个女流之辈?
校长摆摆手,不拉这个了,先说说晚上还能喝不?
问的当然是苗褚氏,她笑笑,舍命陪君子。
校长一伸大拇指,大妹子,就凭你这句话,咱得再摆场,正好,褚大东家也回来了,最最重要的是。说到这里他卖了个关子,住嘴不说了,大模大样地翘起了二郎腿,两根指头做了个剪刀的形状,他是要烟抽。
褚亚青立刻明白了校长的意思,从抽屉里拿出一盒老刀牌香烟扔了过去,你平时一根不抽,一旦喝多酒了,你是非抽不可,你说你哪来的劲啊。褚亚青边说边摇头,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沉痛表情。
校长抽出一根,接过褚亚青递过来的洋火点燃,狠狠抽了一口,长长地吐出一串烟圈,才慢悠悠地说,梅家回话了,没意见。
王校长准备的一番说辞根本没派上用场,酒后回到家里,他休息了片刻,起来后洗漱一番,拿起二胡拉了一通,算计着时间,梅老师该放学了,就整整衣装慢悠悠去了梅家。一向爽朗的梅兰见到校长进门,却是脸一红,上了一杯茶后躲到了里屋再也不出来了。校长知道有门,这说明她爹梅账房已经跟她沟通过了,是以,见到她躲了起来。这样一想,校长的心情立马大悦,没等他开口,梅账房却先说开了,自然是同意。
好事多磨,姻缘一到,水到渠成。这是苗褚氏所能想到的词。近两年来,为了永昶的亲事她是殚精竭虑,求爷爷告奶奶,费劲了心思,搭尽了脸面,到最后一事无成,没想到否极泰来,不费力气,永昶的亲事竟然在极短的时间内有了眉目。苗褚氏当即表态,即日即可传启。
梅账房极会算账,而且百密无一疏,为此得了一个铁算盘的绰号。当王校长把男方家里的条件说于他听时,他脑子里想的却是女儿的想法。对于这个邻里口中的女先生,梅账房除了骄傲就是无奈。自小乖巧好学的女儿自打当了先生后,有了自己的主见,对于他的话爱听不听,尤其在她的终身大事上,表现得近乎执拗,别人的一句话也听不进去说多了门一关,谁也不理。女大不由娘,更不由爹,梅账房只有干憋气的份。好在除了女儿的终身大事上他说的不算外,其余的倒也没怎么拂他的意,特别是他病倒之后,那份孝顺更是没的说,所挣的薪水也是如数上交,没有丁点的截留。卧榻半年之久,少了家长里短的絮叨,梅账房的信息却不曾遗漏,尤其有关女儿的传言,斜风潲雨的总能听到一些,那些传言让梅账房寝食难安又无法言说,他当然相信自己的女儿,可是也暗暗为女儿担忧,他知道人言就是把刀子,刀刀见血,尤其女孩子家,若是名声坏了,找个好人家就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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