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身大事?永昶当时忍不住笑了,一次相亲就能说成终身大事,也得多亏母亲这样抱孙心切的人才能说出这样的话。现在,站在太阳底下的永昶越来越觉得终身大事远不如干热让他烦躁不安。他急切地盼望这个所谓的相亲尽快结束,在心里他已打定主意,待会什么不干,先去喝两碗老茶棚的凉茶解解渴。
最后一次,三大脚扇着手巾一脸喜气地过来了,好了好了,走。
永昶长出一口气,立马解了所有的扣子,说,真热,走,三大娘,咱去那边喝完茶去。三大脚笑眯眯地接受了永昶的建议,并把女方家人很满意之类的话说给了永昶听。永昶似听非听,说实话,桥头来往的人哪个是女方的家人,他实在搞不清,看哪个都像,哪个又都不像。好话当然好听,可令永昶极度不爽的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自己像个小动物一般被人看来看去,这样的相亲方式实在不喜欢。
喝了两碗凉茶,永昶又从隔壁的磨庄凉粉摊子要了两碗凉粉拌蒜。三大脚吃得额头冒汗,嘴里系啦系啦得连说好吃。一碗凉粉扒完,三大脚急急忙忙走了,永昶又要了碗凉粉,慢悠悠吃完,这才上衣搭在肩上回了家。
所有人都没想到,永昶的亲事竟然这么快就定了。相亲的第二日,三大脚就带来女方的意思,尽快传启。多日后,永昶家才知道,女方的老爹快不行了,想趁着咽气之前把最后一个闺女的亲事给办了。当然,也有隐隐一层的意思,就是借着闺女的喜事冲冲喜,看能不能救回老头的命。
对于突如其来的好事,永昶的表现堪称惊世骇俗。原本只想应付一下母亲,不让她过于焦急,谁曾想女方却迫不及待地相中了他。人都没见就传启,永昶觉得有些好笑,我还没说答应呢。永昶的话不啻于一盆冷水,浇在了母亲和三大脚的头上。
你,你什么意思?母亲问永昶。
永昶说人长什么样我都没见,我怎么愿意?给我说个傻子,瘸子,哑巴,我都要?
苗褚氏和三大脚一下子被永昶逗笑了,敢情那小子这个想法啊,那还不简单,传启就见了么。
最后,永昶在母亲和三大脚的轮番劝说下才勉强同意传启,但丑话说在了前头,他看不中,传启也没用。
永昶出去后,苗褚氏拽住三大脚,你给我说实话嫂子,女方长得到底咋样。三大脚第一次见识了苗褚氏的失态,她笑回道,女孩子人有人,个有个,干疤虫眼都没有,不敢说万里挑一,至少百里挑一。苗褚氏笑了,媒人的话有夸张的成分,这是常识,但是一般来说,不大走扯。凭自家的家世和儿子永昶的长相,三大脚断不敢死了说活,活了说死,把不堪的人家说与自家永昶。
就在苗褚氏准备着给儿子永昶传启的时候,大哥褚亚青派大亮带话过来,给外甥永昶说媒的三黑子回话了,韩庄街开饭店的张家有心结这门亲事,让苗家赶紧回话过去。这突如其来的消息令苗褚氏一下子进退两难,按理,回话拒绝便是,可是,既然多了一个选择,焉有推脱之理,两相比较,孰知孰好呢。苗褚氏犹豫了半夜,决定瞒着所有人,让永昶再相一次亲。
永昶不理解母亲的意思,明明都要定亲了,干嘛还要再见另一个。难道相亲就像买白菜萝卜,看上哪个有卖相就买哪个?苗褚氏知道跟永昶说不清,就说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当走亲戚了,去见见怕啥,又不少一块肉。说到走亲戚,永昶的面色才活泛一些,这些日子的寡淡实在令他烦躁,偌大的村子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第二日,苗褚氏娘俩悄无声息地和永昶去了一趟敏河,只有见过大哥褚亚青她才能做出决断,决定儿子永昶愿意哪门亲事。平心而论,金庄的那家家业要比韩庄街的张家差一些,据说张家不光开了饭店,还有一家杂货店和一家粮店。俗语说家有千金不如日进分文,那个小财主之所以积攒了几十亩土地,全凭口挠肚攒积下点家业,完全和在码头开饭店的张家不可并论。这也是苗褚氏积极撺掇儿子永昶去韩庄相亲的主要理由。
大哥褚亚青的调侃颇令苗褚氏脸红。他说他大姑呀,你知道你这叫什么么?你这叫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照我说人家答应,你家愿意,传启就成了,然后等定好日子把新媳妇娶到家,多好,你这是脚踩两只船呢。嘻嘻,不过,我大外甥这么拔尖的小伙子,不见个十个八个也说不去哈。
永昶被大舅说得不好意思,犹想起烈日下被人观瞻的相亲,说实话,那一次已经够够的了,十次八次,他是实在不愿意了。
兄妹俩探讨了一番背地相亲的优劣,最后一致认为,这个险冒得值。何况传出去也不怕,毕竟没和金庄的传启定亲,哪个人在没传启定亲之前都有选择的权利,说出去说不定更能证明自家条件的优渥,有人争有人抢,总比媒人不上门要好听。
主意一旦拿定,苗褚氏一人回了苗家庄,留下永昶跟着大舅去了韩庄街。三黑子盛情接待了褚亚青舅甥俩,并把开饭店的张胖子叫到家中,跟永昶简单作了介绍。张胖子喝了一盅酒,借口饭店有事走了。褚亚青舅甥俩又待了一晚,第二日一早张家传话来,相中永昶了。听了三黑子的话,褚亚青瞅着永昶坏笑,你小子缘分不浅呐。永昶被说得不好意思,心里却替母亲担心不已,两个都愿意,怎么选择却是个难题。
三黑子打包票张胖子的闺女那是百里挑一的人才,不光人长得好,女红做得也极好,你没见针眼那个工整细密呦,赶上街上的黄瘸子了。
褚亚青听说过韩庄街的黄瘸子是个极有名气的裁缝,曾在徐州城给达官贵人做过衣服,因为得罪了人被打断腿回了老家。至于黄瘸子得罪了谁,为什么被打断了腿,黄瘸子闭口不提,问多了才说,过铁道的时候不小心被火车轧的。人们对于黄瘸子的说法半信半疑,可是三黑子知道,那全是黄瘸子杜撰的把戏,真实的情况是黄瘸子上门给一家有钱人量尺寸,和那家的小妾对上了眼,被人发现后打的,并烧了他的铺子,还扬言,再看到他,另一条腿也给打折。
三黑子没做过媒,却有实心实意撮合的意愿。两家知根知底的家世令他不费力气就保媒成功,怎么说都是一件极有面子的事情。倒是褚亚青把他拉到一边,低声提醒他,八字没一撇呢,不宜过于张扬,尤其作为韩庄街上的大户张家,若是有了变故,面子上不好交差。我们一走了之,你还要和他做邻居呢。三黑子哈哈笑,说成不成都不怕,又不是什么坏事,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没事,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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