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去苗家,大亮不知怎么就和憨柱对上眼了,当时憨柱正在牲口棚里往外出粪,聊着聊着,大亮小褂一甩,就和憨柱一道干了起来。不消多长时间,原本需要一个晌午的活就被俩人提前干完了。憨柱觉得和大亮怪对脾气,特地邀请大亮去他家,让女人烧了油盐茶,两个人就着油盐茶喝了一斤地瓜烧。那时正是冬天,苗南拳和褚青山义结金兰不久。
苗褚氏回到家里,没停留就让永昶去叫憨柱的女人。憨柱的女人知道东家回娘家了,没想到回来那么快,往常,不过个三五天的,东家是不会回来的,莫非?
东家回娘家去了,偌大的两进院落一点人声没有。憨柱从窑上回来的时候东家已经走远了。他听女人说,大亮来了,给了一个纸包,说给你留的。他打开看,竟然是一只烧鸡。憨柱的心头顿时一暖,想起大亮憨厚的笑声。若不是在窑上耽搁,他一定能见到大亮,他从抽屉里拿出包好的猪蹄,看了看,又放了回去。
年前男东家丧事的时候,罗锅几个光顾着帮忙了,草苫子没盖严实,一场大风,冻了半屋子的生胚。早上他去窑上告知罗锅,正巧碰见几个窑工正在收拾窑屋,这才知道冻了一批生胚。因这事耽误了,没见到大亮,憨柱有些闷闷不乐。女人看到憨柱的样子就笑,你说你两个大老爷们,没见就没见呗,心里有不就是了,都四五老十的人了,咋还跟小孩一样。憨柱被说得不好意思,就溜出家门。
傍晚时,憨柱从棚屋出来才知道下雪了。他一个人别着劲,铡了半下午的草。自打男东家病后,铡草的活就落到了他一个人身上。大满有时候会过来帮忙,爷俩就趁机会多铡一些。两个人的活一个人干,总是不趁手,事半功倍的累。刚开始,他一手续草一手铡,干不几下就腰酸胳膊疼,没办法,,他只好放好草,再铡,这样倒不是不那么别扭了,可是不出活。
回家的路上,憨柱还在想,果真让东家说准了。不长的一段路,憨柱的身上落满了大片的雪花。回到家,女人帮他抽干净身上的雪,又给他冲了一碗糖茶。苗肇庆去世后,女东家给了她两包红糖,几把挂面。说都是亲戚朋友看肇庆送的,别嫌弃。她哪敢嫌弃呢,这可是寻常不遇的好东西,寻常人家,甭说红糖挂面了,饭能吃周溜就算好的了,小媳妇坐月子也就是这待遇。
憨柱喝了一碗红糖茶,浑身暖和了许多,坐了一会,抽了一袋旱烟,取下墙上的毛翁披上,摸黑去了苗家。十五岁那年,刚长成个的憨柱初进苗家当长工,那还是苗南拳在世的时候。苗南拳看着晒得黑不溜秋的憨柱赞赏地点点头,对憨柱的爹说,先干着吧,工钱跟你一样。憨柱的爹吃了一惊,随即摆手,连说哪能,哪能。在他心里,只要苗家能收憨柱,就是天大的恩惠了,管吃管住都行,毕竟年龄还小,不当大人使唤。
当初讲定的报酬,一年25块大洋,长工憨柱可以吃住在苗家,不吃不住的话另外多加五斗麦子。离家近,也有偎所,憨柱选择了在家吃住。在家吃住一个好处,随便,缺点是夜里得起一次,去苗家的牲口棚照看一下,因为大黄牛夜里要喂一次草。
雪越下越大,像扯下的鹅毛,不长时间,天地全白。憨柱估摸东家娘俩不会回来了,这么大的雪,没有要紧事,一般的人家轻易不出门。苗家的大门钥匙憨柱有一把,不过他从未用过。多数时候,他从牲口棚那边的侧门进去。憨柱一直秉承着一个老理,长工就是长工,哪怕东家再指重,也不可逾了规矩。东家给你钥匙那是信任你,万不可恃丈主家的信任做出被人诟病的行径。
喂过二遍草,憨柱准备回家睡觉,走到半道上,憨柱想想不放心,又折了回来。东家在家,他大可以放心睡他的觉,如今东家人牙没有,憨柱觉得自己就是回去也睡不踏实。他折回牛棚,窝在干草堆上,又往身上扒拉了些干草,这才安心睡去。
草堆很暖和,散发着熟悉的味道。不知怎么回事,憨柱却睡不踏实,惊惊觉觉的。不知什么时候,他慢慢睡着了,睡着了,耳朵却灵的很,他听到噗通一声,好像有人跳进院子。他抄起顶门棍,凑到门跟听,有人压低了嗓子说话,说的什么倒听不清,不过听声音好像有些耳熟。憨柱的心怦怦跳,他知道外边来贼了,两个。显然,贼是个老手,摸清了苗家的情况,这只能说明贼不远,甚至可能就是本村的。
咳咳。憨柱在门里使劲咳嗽了两声。他没有马上开门,他要给贼留下逃走的时间。贼是本村的无疑,否则不会知晓苗家娘俩回了娘家。本村的贼,见不如不见。
院子里的贼没想到屋里有人,愣了一下,翻墙头跑了。
憨柱拿着棍子出来,只听吱吱的脚步声远去了。再看墙头,缺了一个豁口,地上的脚印很大,显然小偷是个成年人。那夜,憨柱守着几头牲口坐到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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