憨柱沉思了一会,斟酌着怎么开口。临开口了,又看看自家女人,得到一个鼓励的眼神后,憨柱说,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了,不过我觉得当务之急就是等天亮,赶紧把肇庆兄弟弄到老屋去,这么冷的天可不能冻坏了。
苗褚氏感激地看看憨柱,又不无自责地说,这事是我疏忽了,哪想到他走那么快呀,昨晚上还吃了好几块芋头,我以为好歹能撑过头年呢,哎,真没想到,说着,她又拭了拭溢出的眼泪。
哪能这样想呢,憨柱的女人劝道,再说,还是您好心,把那么好的棺材让给了狗蛋,不然的话,凭他狗蛋那副德行,努死他也值不起弄好的棺材。你不知道,村里人哪个不说狗蛋有福,这还不是多亏东家您心善。要是搁旁人,别说给他棺材,不上门骂一顿就算好的了。干了缺德事,早晚不得好报,吓死了吧。
听到这里,苗褚氏叹了口气,谁不说呢,当时我看狗蛋家的确实也怪可怜的,一想,老亲世邻的,行行好吧,再说,家里放个棺材,我也觉得瘆得慌,这没想到,临了临了,自家男人没窝了。
坟没迁成,给公公准备的棺材就成了多余的。没出几天,村里的狗蛋死了,有能人给狗蛋女人出点子,苗家的棺材闲着也是闲着,看能不能给狗蛋用。当然,钱还是要出的,不过,残物半价,苗家家大业大,肯定不会多要。
有这话,苗褚氏还真不好意思多要,虽然气恼狗蛋动了公公的坟墓,可也落了报应。苗褚氏就是怀着那样的心思折价两块大洋让给了狗蛋。事后,村里人无不夸赞苗家的仁义,倒是憨柱愤愤不平,说一个熊贼,占了那么好的木头,可惜了。
天渐渐明了,雪依然在下,不过没有夜里密了,柳絮似的雪花在风里打着旋,久久不肯落地。气温下降了许多,哈出的气白白的,像雾。有勤快的人起来扫雪,耐不住冻,扔了扫帚哈着手进了屋。
大雪这天夜里,好多人知道苗家的男人走了。以这样一种方式离去,许多人觉得苗肇庆还是有福的。甭管怎么说,病了年把,撑到现在已经是白赚的了。若不是家里富足,女人照顾周到,估计早就见阎王了。人们唏嘘不止,暗叹生命的无常,讲究的人就早早起了,去苗家吊唁。
一早,苗家的几个头面人物就自发地来了,这让苗褚氏内心感激的同时又升起一股无以言明的悲哀,怎么说男人都没到该死的年龄,四十来岁,正当年,可反过来一想,黄泉路上无老少,自家这支本就人丁稀少,男不过四十二似乎成了定例,男人倒在四十一的关口,也不算少亡,何况留下一个令她骄傲的儿子。
众人简单行过礼节,都被憨柱引到堂屋,围着炭盆喝茶去了。老私塾看着依然飘雪的天气忧心忡忡,怕苗家的独苗永昶赶不回来出殡。他暗地里掐过过日子,出殡定在三日后合适,他敢肯定,阴阳先生看的日子应该也是三日后。三日,永昶能不能赶回来真是个未知数,没有孝子参与的出殡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主家也不会同意。
到了饭时,吊唁的人终于像断流的河水一样刹住了。苗褚氏松了口气,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她知道,众人还等着她这个主家呢。寒暄一阵,坐到了堂屋的主座上,苗褚氏心里打定一个主意,要把男人的丧事办得体面的。有了这样的心思,夜里所愁之事也就不叫事了。
众人憋了一肚子的话,就等着她呢。当然德高望重的老私塾先说。老私塾言简意赅,伸出俩指头,一,当务之急就是先弄口棺材,不能让死去的肇庆还睡在地上,至于出殡的日子,等先生看了再说。二,赶紧派人叫永昶回来,他是孝子,出殡非他不可。
派人请了郭修谋爷俩,叫人的事自然落到郭五头上,他毕竟去过一次,轻车熟路。商定后,苗褚氏拿了盘缠,交代郭五务必和永昶三日内赶到。郭五显得很兴奋,放眼偌大的苗家庄,像他一般年纪的小伙去过济南府的,他是独一个,这样的荣耀足以让他整个头年都在开心中度过。
郭五年轻的脸上洋溢着兴奋的光,苗褚氏不由想到差不多年龄的永昶,她爱怜地拍拍郭五的手说,五,路上小心些,别疼钱,该租车租车,该住店住店,赶紧回家多穿点衣服,别冻着。郭五点头应着,却是一副恨不得插翅飞走的表情。
郭五走后,众人又转回方才的话题。一个顶要紧的解决了,余下的就是赶紧招呼人弄口棺材。老私塾指派本家的二牛挨家喊人,务必早饭前赶到主家。二牛答应着去了,屋里的人七嘴八舌说开了,无非是陈年往事的重复。
下雪天冷,许多人尚在梦中,有的敲了半天才应声,二牛忙得一头汗,等到人陆续到齐后,已经过了平时的饭点。
老私塾看着羊屎蛋一样哩哩啦啦进来的人,气的山羊胡子撅的老高,直叹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末了指着他一个侄子辈的喜田训斥,谁不来你得早来,你不知道咱庄上你和肇庆的房份最近?喜田不好意思挠着头,说半夜起来收拾东西,又睡了,谁知道睡过头了。老私塾不好再说什么,骂了句你就是胎儿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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