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修谋晕晕乎乎,心却跟镜子一样,任凭一帮匠人轮番敬酒,他也只抿一下。喝到二八沟,郭修谋算是看出来了,平素这帮见了他点头哈腰的家伙,此刻似乎铆足了劲,要把他撂倒。出去小解的时候,郭修谋使出看家绝技,远走了几步,躲在大春的墙角背影处,两根指头往嗓子眼里一插一转,随即把吃进肚里的东西给抠了出来。就是凭着这招,郭修谋在苗家庄以及以外的酒场上从未失过场子。
回到酒桌,郭修谋拿水漱漱口,酒杯往桌上一墩,扫了众人一圈,刚才大伙敬我,现在我敬大伙,先干为敬。说着,郭修谋一仰脖子,一盅酒滴酒未剩。郭修谋如此,众人不好不喝。三个酒下肚,众人傻眼了,没明白刚才还醉眼迷离的郭修谋咋就神勇附身,厉害的不像一个人。众人以为车轮大战总归能搞倒郭修谋,谁曾想郭修谋的酒量如此之大,于是都暗暗叫苦不迭,后悔惹火上身。郭修谋来了精神,反客为主,一人三个酒,轮番敬了下去,一圈下来,刘四就献丑了,杯子还未放下,人就软面条一样秃噜到了桌子底,任凭怎么架,也无法安稳地坐住了。
大满吃饱喝足了,看到郭修谋如此,却来了豪气,他泼掉碗里的绿豆汤渣,咕嘟嘟倒满酒,对郭修谋说,大爷,你喝不少了,我喝的少,我年轻,不能欺负你,这样吧,我先把这碗干了再给你单喝,省得人说我不实在。说完,大满一口气把一大白碗的酒倒进了肚子。随后,嘴一抹,菜也不吃一口,又咕嘟嘟把碗倒满,往半空中一举,来,大爷,我一半,你干。一大白碗抵六盅都不止,一碗酒下肚,再敢跟郭修谋这样拼法,众人没见过,这得多大的酒量敢这么说呀。众人来了兴致,也不吃了,也不喝了,都瞪着大眼看郭修谋和大满。
郭修谋笑了,指指大满,又伸出大拇指,爷们,够味,喝酒就得你这样的,痛快,要是年轻三十岁,不喝趴下你我不姓郭,现在,不行了,大爷我老了,喝不动了。郭修谋主动认输很出乎大伙的意外,但是,他是嘴上认输,实质上还是吱一下,一盅酒进肚了。然后亮亮酒盅,示意大满再倒。大满给郭修谋倒满,自己一口干了碗里的酒,又给自己倒满,眼光挑衅地看着郭修谋,还喝不大爷?郭修谋打了个嗝,抬头看看半圆的月亮,说喝,哪能不喝呢,来,吱一下,又把一盅酒干了。大满不能食言,也干了半碗。
又喝了一盅,郭修谋觉得胃里翻腾的难受,若不赶紧抠出来,他不敢保证当场呲花。他强忍着泛上来的酒劲,晃晃悠悠站起身,我得小解一下。说着,疾走几步出了院子。大满岂能放过这样的机会,他早就听说郭修谋会抠酒,只是没有机会见识。拼酒,拼酒,拼的是酒量,若是使假或者抠酒,再大的酒量也没人赞赏。大满后跟腚出了苗家,那边郭修谋早已忍不住了,没等手指头放进嘴里,一股箭一样的黄汤就喷了出来。后背,随即被只厚实的手掌拍上了,不用说,一定是大满。
再次回到苗家的院子,郭修谋没了先前的豪气,他喝了半碗苗褚氏递上来的绿豆茶,自嘲地说,喝多了,一高兴没留住量。大满呢,大满呢。待得知大满还在外边,郭修谋不言语了,他抬眼看了一圈,几个人东倒西歪,没一个正形的。他在心里冷笑了一下,就你们,还想灌倒我,省省吧。
大满一泡尿尿了好半天,头晕晕乎乎,眼中的月亮也跟着乱晃。第一次喝这么多的酒,全凭一股气力,若不是吃饱喝足,大满自诩顶多一碗半就顶天了。大满一边尿着,猴头忍不住一个劲往上翻。郭修谋呕吐的秽物散发着难闻的气味,大满一口气没憋住,也学郭修谋一样,哇,吐了一大滩。
大满回到院子里被娘轻声数落了两句,若在平时,大满万万不敢还嘴,现在,趁着酒劲,大满忙不在乎地说,娘,我没事,你看,他,他指指郭修谋,不也被我干吐了。憨柱的女人打了大满一下,你以为那是本事?喝酒算什么本事,能挣来钱才算本事,你见过哪个靠喝酒发家的,快去喝点汤,你说你,唉。
走在回家的路上,郭修谋晕晕乎乎,东倒西晃。起初,苗褚氏要大满送送他,被他拒绝了。和大满的比拼没分出高低,这让郭修谋平生第一次生出一种挫败感。难道是老了?他自诩还不老,街上的窑姐还夸他厉害呢,跟小青年一样。不知不觉,郭修谋走到了苗家的窑前。银白的月光底下,盘了半截的土窑像个敞口的大盆,散发着一股泥土的气味。郭修谋站定,突然有想尿的冲动,他走了几步,对着黑洞洞的窑门掏出了家伙。头晕的不行,郭修谋晃晃悠悠,最终还是稳住了身子,苗家的窑,哼,他对着窑门,尿了一泡很长很长的尿。然后,抖露了几下,塞回家伙,嘴里咿呀地哼着柳琴回了家。
第二日,大满和郭修谋头晚上拼酒的事就传开了,得知大满也出酒了之后,许多人露出惋惜的表情,那意思大满若是不出酒,就算赢了郭修谋。郭修谋当然不知道众人的惋惜,多年来,他第一次日上东山才起。起来后,愣怔了好一会,他才想起昨晚的事项。他揉了揉发雾的眼睛冲外边喊,赶紧冲碗鸡蛋茶我喝。
有着酒肉的吸引,新窑在傍晚时封了顶。夕阳的余晖把崭新的圆窑涂了一层金色,看起来像个黄金大馒头。刘四甩掉手上的泥巴,很自豪地保证,这窑十年八年没问题。有人取笑刘四,你的保证算啥,得用了才知道。
两日后,苗家的新窑重新盘踞在老窑的旧址上,甚至比老窑还要高大,还要壮观。盘新窑前,苗褚氏对瓦工李四交代,尽量盘大一些,能盘多大盘多大。李四很兴奋,可是也知道盘窑的规矩,他不敢表态盘多大,只说尽量往大了盘。盘窑毕竟不同于盖屋砌墙,拱不好,有可能当场坍塌,若是那样,脸就丢大发了。是以,新窑和旧窑一般大,只是高了半尺有余,也因为新,给众人的感觉高大了甚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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