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修谋支着耳朵听了一小会,原地蹲下身子,又把儿子郭五拉蹲下,压低了声音说,那边有人。
郭五明显被吓着了,有人?不是鬼吧?
滚你娘的蛋,哪来的鬼。郭修谋轻声呵斥,而后又嘿嘿笑了,说,省咱爷俩的事了,走,瞧瞧去。说完,放下手中的物件,弓着腰,慢慢向苗家陵地摸去。
郭五没明白老爹的意思,却也依着父亲的样子,放了手中的东西,弓着腰跟在郭修谋的身后慢慢挪动,只是,他的心咚咚跳得厉害,几乎要蹦出胸口。
知道蜂蜡值钱的人不止郭修谋一个,和郭修谋同样想法的人也不止一个。郭修谋爷俩摸黑靠近了苗家的陵地,躲在另一个坟头后边张望。苗南拳的坟前,一个人影正弓着腰卖力地攉土,半个棺材已露在外边,根本没留意近在咫尺的郭修谋爷俩。
天黑,虽然瞧不清面孔,从身影动作看,很像村里的狗蛋。郭修谋知道,举重的人里面就有狗蛋,苗南拳的棺材里的蜂蜡狗蛋更是见证人。狗蛋是村里为数不多见过世面的人,知道蜂蜡的价值也是理所当然,只是,令郭修谋意外的是狗蛋竟然这么大胆,连个帮手也不用,就一个人深更半夜来挖蜂蜡,这样看,大胆的郭大胆倒是相形见绌,浪得虚名了。扪心自问,郭修谋觉得平素有些小看狗蛋了。
整个棺材露了出来,一阵蜂蜡特有的香气顺着夜风钻进了郭修谋爷俩的鼻孔。再看那边,狗蛋显然是累了,扔了铁锨呼哧呼哧喘息。
郭修谋觉得时候到了,从后背翻兜过短褂,蒙住了头脸,怪叫着一声,三两下跳到狗蛋的跟前。起初,郭五不明所以,待看到狗蛋的表现后,随即明白过来老爹的用意。
本就心虚的狗蛋,冷不丁看到一个怪物蹦跶过来,一下子就呆住了。
郭修谋没敢靠近狗蛋,怕他认出来,就捏着嗓子喊,小狗蛋,小狗蛋,你挖我的坟干嘛......
一句话没说完,狗蛋嗷一声,撒丫子就跑,很快就消失在浓浓的夜色里。天地阒寂,远远地能听到狗蛋啊啊的狂叫,声如鬼魅,十分骇人。
把狗蛋吓跑之后,郭修谋笑了,不单是省却力气的开心,还有阴谋得逞的快感,谁也不会想到堂堂的苗家村的保长竟然会三更半夜扮鬼吓跑了盗墓贼,而且毫不费力地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
郭五不无佩服地说,爹,你真厉害,咱这可是吃了个擎食。
郭修谋不无得意地说,给我玩,他还嫩了点,去,把家伙什拿来赶紧的,招来人就敞裆了。
郭五应了一声,把一应工具收拢过来,摆在脚下,说,爹,都准备好了。。
半夜盗墓毕竟不是光彩的事件,这等同于挖人祖坟的行径郭修谋也是心存愧疚,他扯着儿子跪下,自欺欺人地念叨道,苗大叔,俺们爷俩实在不忍心打搅你的好梦,我的本意只是想弄点你的蜂蜡用用,听说那玩意药用价值极高,放着也是浪费,今儿俺爷俩取点用用,您老人家担待点,千感万谢,愿苗大叔下辈子良田千顷骡马成群,还是大财主。念叨完毕,又和儿子郭五磕了两个头,说,赶紧。
儿子郭五看着黑黢黢的棺材忍不住打了个冷战,长到十八岁,他第一次在这么黑的夜里出来,虽然身边站着老爹,但内心里不可抑制的害怕让他牙齿咯咯地抖起来。少顷,他几乎带着哭腔,说,爹,我有点怕。
怕个屁,有什么好怕的。
爹,蜂蜡真有那么值钱?
那还要说,不然咱爷俩黑天半夜来这里干嘛,傻?
郭修谋看到儿子依然站着,气不打一处来,抬腿就给了儿子郭五一脚,白搭饭,赶紧地,人来了就不好了。
爹咱不要蜂蜡不行么。
郭修谋那个气呀,只好停下,苦口婆心劝导儿子,你想娶媳妇不?想就得好好干,知道蜂蜡值钱么?知道,卖了蜂蜡的钱都给你留着,你今年多大了?十八了吧,该说媳妇了。懂不,攒钱给你说媳妇呢,傻小子,听话,快,别等天明来人就不好了。
郭五不再作声,顺从地拿起了撬棍。
郭修谋交代儿子下手轻一些,以免破坏了棺木惹恼了苗南拳。他擦亮洋火,小心地寻找耙钉,此刻,他甚至比发现蜂蜡那日还要激动。当初的激动只是一种本能的见到宝物的那种激动,而现在,一种宝物在握的幸福让洋火烧了手指都没感觉到疼痛。
随着吱呀一声,耙钉一头从棺木中脱离出来。把棺材四周的七根钉子全部起出,郭五竟然出了一身汗。事后想想,主要是紧张所致,虽然老爹就在跟前,郭五还是不由地害怕。想想棺材里躺着一个死人,郭五的尿意嗖地上来了。爹,我要尿尿,说着,郭五丢了撬棍,跑出去几步远,对着黑暗麦地泚了出来。
没出息的东西,郭修谋骂道,起开了最后一个耙钉,又一别一撬,棺材板闪开了一条缝隙。最后的棺材板由郭修谋亲自起开,其实,他也不想让年幼的儿子下手,是怕有什么方物,否则就得不偿失了。而他,已年过半百了,吃过见过,经历过,儿子的人生才刚刚开启,典型的生瓜蛋子,毕竟,这伤天害理之事由自己承担才不枉为人父的本分。
棺材盖撬开半边,郭修谋点亮马灯,灯影里,郭修谋发现蜂蜡呈现出一种琥珀色的光泽,那是天地间少有的一种色彩,似玉非玉,似油非油。他压着内心的狂喜拿过铲子,就往罐子里铲。铲的过程,他故意不看苗南拳的尸身,以免自己吓着自己。
两罐子装满,苗南拳棺材里的蜂蜡还剩一小半。郭修谋咂咂嘴,颇为可惜地合上棺材盖,爷俩简单潦草地堆出一个坟头,各抱着一个罐子摸回家的时候天刚刚鸡叫头遍。
那天夜里,郭修谋美美地做了个梦,梦中,门前苗家二十亩伸勺子挖饭的夜潮地又成了他家的了。这还不算,当苗家风韵犹存的女主人哭哭啼啼央求他时,他趁势把她搂了过来。虽然对方奋力挣脱了他的搂抱,但那份感觉却让他舒服至极,以致醒来后,他还以为那是真的。待明白过来那只是一个梦后,他略感遗憾的同时,任然闭着眼细细品味了那种无以言明的感觉。等着吧,那地早晚会改姓郭。他拍着床沿,兴奋地说给自己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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